鬼哭岭,地如其名。尚未靠近,便听得山岭之间风声呜咽,如百鬼夜哭,令人毛骨悚然。此地灵气稀薄,却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血腥、阴煞与劣质丹药的怪味。岭间依着陡峭山势,搭建着无数简陋甚至歪斜的木屋、石洞,以及一些用兽皮和破布围起来的摊位,构成了这处声名狼藉的坊市。
这里没有规矩,只有强弱。是逃亡者、邪修、盗匪以及进行见不得光交易的各色人等的聚集地,也是黑巫教在此区域的一个重要外围据点。
傅长安三人改头换面,来到了坊市入口。傅长安用药汁将脸色染得蜡黄,眼角添了几道皱纹,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散修袍,气息压制在练气八九层的样子,看起来像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散修。柳依依则用面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穿着朴素的青色衣裙,扮作他的妹妹。阿幼朵变化最大,她施展了些许幻形蛊的效力,让面容变得普通甚至有些木讷,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服,低着头,一副怯生生的丫鬟模样。
缴纳了三块下品灵石作为“入场费”后,他们混入了熙熙攘攘(如果那种充满警惕与恶意打量的人流可以称为熙攘)的坊市之中。
街道狭窄而泥泞,两旁摊位上售卖的东西也大多透着邪气:不知从哪种妖兽身上剥下来的完整人皮、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诡异眼珠、散发着怨念的残破法器、甚至还有明码标价的各种毒药、蛊虫以及……“新鲜”的血食。
空气中弥漫着不加掩饰的贪婪、恶意与强大的神识扫描。不时有争斗在角落爆发,但很快就会被更强大的气息镇压下去,失败者的财物(包括性命)会被迅速瓜分。
傅长安强忍着心中不适,将枯荣意境内敛到极致,生怕那独特的生死气息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他按照之前搜魂得到的一些零散信息,带着柳依依和阿幼朵,朝着坊市深处一家名为“尸傀居”的酒馆走去。那里是黑巫教一个较低级别的联络点。
“尸傀居”门面破败,门口挂着的灯笼是用某种生物的颅骨制成,散发着绿油油的鬼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劣酒、腐肉和汗臭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
酒馆内光线昏暗,形形色色的客人分散坐在粗糙的木桌旁,低声交谈着,目光警惕。柜台后,一个身材肥胖、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掌柜,正用一块脏布擦拭着酒杯,眼神浑浊地扫视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傅长安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散发着酸味的“阴灵酒”。他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实则神识如同最精细的蛛丝,小心地探查着。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那是一个独自坐在窗边、穿着带有不明显黑巫教暗纹袍服的精瘦汉子,修为在筑基初期左右,面前只放着一杯血红色的酒液,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某种节奏——正是搜魂记忆中,黑巫教下层成员等待接头的暗号之一。
傅长安对柳依依和阿幼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稍安勿躁。他默默调整呼吸,酝酿着情绪。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精瘦汉子似乎有些不耐烦,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傅长安猛地站起身,脸上挤出几分焦急与惶恐,快步走到那汉子面前,压低声音,用带着地方口音的土话说道:“这位……道友,请留步!俺……俺有要紧事,想求见‘上面’的大人!”
那精瘦汉子脚步一顿,眯起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傅长安,一股阴冷的神识扫过:“你是什么人?找‘上面’做什么?”
傅长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贪婪与畏惧,从怀里(实则从储物袋中取出)摸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露出里面那块古老星辰碎片的一小部分纹路,同时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模拟出的混乱星辰之力(这是阿幼朵用幻形蛊辅助的效果)。
“俺……俺前些日子在山里挖矿,偶然得了这个……看着像是个老物件,上面的花纹怪好看的,听说……听说‘上面’的大人们喜欢收集这类东西……”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将一个偶然得到宝贝、又想献宝换取好处的底层散修形象演绎得惟妙惟肖。
那精瘦汉子的目光瞬间被碎片吸引,尤其是感受到那丝奇异的星辰之力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但他表面上依旧冷漠:“哼,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敢来叨扰大人?滚开!”
傅长安心中冷笑,知道这是对方的试探和压价手段。他连忙将布包合上,脸上露出失望和挣扎,作势欲走,嘴里嘟囔着:“唉,俺就知道……那俺去找‘白骨帮’的人看看,他们说不定识货……”
“站住!”精瘦汉子低喝一声。听到“白骨帮”(黑巫教在此地的竞争对手之一),他脸色微变,“东西拿来我仔细瞧瞧。”
傅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布包递了过去。精瘦汉子接过,仔细感知了片刻,尤其是检查了上面没有正道修士常用的追踪印记后,脸色稍缓。
“东西……有点意思。你想换什么?”他沉声问道。
“俺……俺想投靠‘上面’的大人!”傅长安“鼓起勇气”说道,“俺修为低微,在外面总是受欺负,听说跟着大人们有前途,有灵石拿……俺还能挖矿,有力气!”他适时地展现出一点炼气期修士的灵力波动。
精瘦汉子上下打量着傅长安,又瞥了一眼他身后“怯生生”的柳依依和阿幼朵,似乎在评估价值。一个炼气后期的壮劳力,加上两个看起来还能用的女眷(在黑巫教眼中或许有其他用途),献上一件可能有点价值的古物,这笔“买卖”似乎不亏。
“跟我来。”精瘦汉子收起布包,冷冷说了一句,转身向酒馆后门走去。
傅长安心中一定,知道第一步成功了。他连忙招呼柳依依和阿幼朵,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跟了上去。
走出酒馆后门,是一条更加阴暗潮湿的小巷。精瘦汉子带着他们七拐八绕,来到一处更加隐蔽的石屋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在门后扫视。
“屠夫,带了几个新人,献了件‘星料’。”精瘦汉子对着门内说道。
被称为“屠夫”的人打开门,这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脸上布满缝合疤痕、气息凶悍的壮汉,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中期!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傅长安三人,尤其是在柳依依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审视。
“进来。”屠夫的声音沙哑如同破锣。
傅长安三人低着头,跟着走进了石屋。屋内光线更加昏暗,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药味,墙壁上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和……一些难以名状的残骸。
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八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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