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水月庵静心大师后,临清并未离开鄱阳大泽。
静心大师那番“明心见性,殊途同归”的点拨,如同在他心中点亮了一盏明灯。
他意识到,一味地急于求成,或许已经和他的道途相悖。
解决自身道途的根本问题,远比盲目追寻下一个目标更为重要。
大泽深处,临清寻了一处更为偏僻、灵气却相对充沛的小岛,作为暂时的潜修之地。此岛面积不大,形如弯月,岛上林木葱郁,中央有一眼清泉,泉水甘冽,蕴含微弱灵气,颇为适宜静修。
临清在岛上寻了一处背风向阳的山坳,稍作清理,便算作自己的临时道场。
他并未大兴土木,只是以石块垒砌了一个简单的蒲团,又在周围布下了几重隐匿、聚灵、预警的简易阵法,隔绝外界干扰。
安顿下来后,他彻底沉下心神,开始按照静心大师的指点,进行一场深刻的自我审视与道途推衍。
“明心见性”,首要在于“明己”。
他不再执着于强行将正一道法往羚羊之躯上套用,而是开始仔细体悟自身这具躯体的特性。
他内视己身,感受着羚羊血脉中蕴含的灵动、迅捷、以及对草木自然的亲和力。
他尝试引导正一法力,不再拘泥于人族经络图谱,而是顺着自身妖躯气血运行最顺畅的路径流转,虽显粗陋,却意外地感到一丝顺畅。
他外研万物,观察岛上草木枯荣、泉水流动、日月交替。
他将静心大师所授的些许禅定观想法门,与正一法中的“观想自然”相结合,于静坐中感悟天地韵律,尝试将自身气息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渐渐地,
他发现自己对灵气的吸纳效率,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提升。
他也不再局限于道法,开始回忆并尝试运用一些属于洪荒生灵的本能天赋,比如对危险的直觉预警,对天地元气波动的敏锐感知。
他将这些天赋与符箓之术结合,绘制出的预警符、敛息符,效果竟比以往更胜一筹。
“丹道或可调和……”
他想起静心大师提及的丹道。虽然手中药材有限,但他还是尝试根据自身妖躯特性,改良了一下最基础的“凝气丹”丹方,加入了几味温和滋补妖元的草药。炼制出的丹药,虽品相未提升,但服用后,妖躯的排斥感却减轻了不少。
这是一个缓慢而细致的过程,没有立竿见影的突破,更多的是点点滴滴的感悟与调整。临清摒弃了焦躁,沉浸在这种“认识自我、顺应自我”的修行中。
他不再视这具羚羊之身为桎梏,而是开始发掘其独有的潜力。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临清在这月牙岛上已潜修了近月。
这一日,朝阳初升,霞光万道。临清于清泉边盘坐,完成一次周天运转后,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气息圆融饱满,周身灵气氤氲,与整个小岛的环境仿佛达成了某种和谐的共鸣。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那奔腾流转、再无丝毫滞涩感的正一法力,心中涌起一股明悟。
炼精化气,圆满!
虽然依旧未能突破至炼气化神之境,那道关乎魂魄本质的壁垒依然坚固,但在此境之内,他已臻至完美。法力精纯凝练,对自身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属于自己这条“异类修玄”之路的初步方向。
不再是人族道法的简单模仿,而是以玄门正法为根基,结合自身特质,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道路!
“静心大师所言不虚,殊途同归,重在‘归’字,而非强求‘同’路。”
临清心中感慨。
此番潜修,收获巨大,为他后续的修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道法境界的提升让临清感到惬意无比,就在他心神放松,享受这片刻宁静之时,布置在岛屿外围最远处的一道水纹预警符,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却连续的波动!
不是鱼类游动,也不是风吹浪涌……那波动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井然有序的韵律,是船桨划水的声音!而且,不止一艘!
临清眼神一凝,瞬间收敛气息,身形悄无声息地没入身旁的树丛之中,目光锐利地望向预警符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湖面上,薄雾之中,三艘狭长的快舟,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月牙岛驶来!
舟身漆黑,与湖水颜色相近,若非临清预警符灵敏,极难发现。
每艘舟上,都站着四五名手持分水刺、鱼叉、弓弩的汉子,这些人虽然衣着杂乱,但动作矫健,眼神凶悍,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血腥煞气,显然并非良善之辈。
“水匪!”
临清心中瞬间闪过这个词。
鄱阳大泽水域广阔,岛屿众多,历来便有水匪盘踞,劫掠过往商旅、甚至骚扰沿岸村落。只是没想到,自己选的这处偏僻小岛,竟然也被他们盯上了?
看他们的行进路线和目标明确,显然是早已发现了此岛有人踪迹,专程前来!是因为自己布阵引动灵气?还是之前外出觅食时不小心暴露了行藏?
临清心思电转,迅速分析着局势。
这三艘快舟,约莫有十五六人,其中为首一人气息较强,约在炼精化气中期,其余多是些粗通武艺的凡人悍匪。这等实力,若是半月前,他或许还需费一番手脚,但如今他已臻炼精化气圆满,对付起来应当不难。
但问题是,这些水匪为何会精准找到这里?
他们背后是否还有更强大的势力?贸然出手,是否会打草惊蛇,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这些水匪意欲何为。
很快,三艘快舟靠上了月牙岛一处浅滩。十余名水匪敏捷地跳下船,手持兵刃,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后,在那名炼精化气中期的头目指挥下,呈扇形散开,小心翼翼地向着岛内搜索而来。但看到他们包围着搜索而来的模样,显然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临清所在的山坳方向!
“果然冲我来的!”
临清眼神微冷。他隐匿在暗处,如同潜伏的猎豹,静静等待对方进入他布设的阵法范围。
然而,就在那群水匪即将踏入阵法边缘时,那名头目却突然抬手,止住了队伍。他抽动鼻子,仔细嗅了嗅空气,又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地面的痕迹,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和警惕。
“不对劲……这岛上的气息,太干净了……还有这些痕迹……”
头目低声对身旁一名瘦小汉子道,“老二,你眼神好,看看前面那片林子,可有古怪?”
那瘦小汉子眯着眼仔细打量临清布阵的区域,忽然脸色一变:“大哥!那林子周围的石头摆放,好像……有点像传说中仙师们的阵法!”
头目闻言,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惧意:“阵法?难道这岛上住着修真者?”
水匪们一阵骚动,显然对修真者颇为忌惮。
头目犹豫片刻,咬牙道:“撤!先回寨子,禀报寨主再说!若真是修真者,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说罢,他竟毫不犹豫,招呼手下迅速退向快舟,打算离开。
临清在暗处看得分明,心中暗道这水匪头目倒是谨慎。
但对方既然已经发现了端倪,若放他们回去报信,恐怕后患无穷。这鄱阳大泽的水匪寨主,说不定就是修为更高的修士!
不能让他们走!
就在水匪们转身,背对着岛屿,即将登船的一刹那,临清动了!
他身形如电,自树丛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淡影!
同时,他双手连弹,数道早已准备好的“藤蔓符”、“泥沼符”瞬间激发!
“噗!噗!噗!”
浅滩周围的湖水与泥地顿时化作陷阱,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缠绕向水匪的双腿,泥沼则让他们寸步难行!
“敌袭!”
“是修真者!”
水匪们大惊失色,慌乱地挥舞兵刃劈砍藤蔓,却效果甚微。
那名头目反应最快,怒吼一声,体内微薄的法力爆发,震断了几根藤蔓,挥刀向临清扑来!
“找死!”
临清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正一法力激射而出,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头目的刀身上!
“铛!”
一声脆响,头目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崩裂,鬼头刀脱手飞出!他本人更是被震得气血翻涌,踉跄后退!
“上仙饶命!”
头目亡魂大冒,知道自己远远不是对手,立刻跪地求饶。
其余水匪见头目一招落败,也纷纷丢弃兵器,跪地磕头。
临清飘然落地,冷冷地看着这群水匪:“说!为何来此?谁指使你们的?”
那头目不敢隐瞒,颤声道:“回……回上仙!小的是‘黑水寨’巡湖小头目,奉命巡查各岛。前几日有兄弟发现此岛时有灵光闪现,疑有宝物出世,于是寨主命我等前来探查虚实……”
“黑水寨?寨主是何人?修为如何?”临清追问。
“寨主……寨主名讳我等不知,只知他神通广大,乃是一位炼气化神境界的仙师……寨中还有几位当家,也都是修真者……”头目战战兢兢地回答。
炼气化神!
临清心中一凛。
果然有修士坐镇,而且修为高于他!这下麻烦了!放走这些水匪,黑水寨很快便会知道此地有修真者,届时来的恐怕就不是这些小喽啰了!
他眼中寒光一闪,正在权衡是否要灭口以绝后患。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名一直跪地求饶的瘦小汉子“老二”,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诡诈之色,他猛地抬头,张口吐出一枚漆黑如墨、细如牛毛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射向临清面门!同时,他袖中滑出一把淬毒匕首,合身扑上!
竟是诈降偷袭!
“小心!”那头目惊呼出声,似乎也没料到同伴会如此行事。
临清虽在问话,但警惕未减,神念始终笼罩全场。
毒针甫一出现,他便已察觉!身形微侧,间不容发地避开毒针,同时反手一掌拍出,掌风凌厉,后发先至,印在了那“老二”的胸口!
“噗!”
“老二”如遭重锤,胸骨尽碎,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当场气绝身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余水匪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
临清面色阴沉,看向那头目:“这是怎么回事?”
头目脸色惨白,连连磕头:“上仙明鉴!这老二……他……他可能是寨主安排在我们中的眼线!小的真不知他会突然动手啊!”
临清神念扫过,确认头目所言非虚,心中念头飞转。
杀了这些水匪容易,但枉杀生灵,势必沾惹因果,带来麻烦。但若不杀,消息走漏,麻烦更大。
最终,他叹了口气,终究不是嗜杀之人。他冷冷道:“今日之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但若你们寨中再有人敢来骚扰,休怪我手下无情!滚吧!”
水匪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登上快舟,仓皇逃离,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
看着快舟消失在雾气中,临清眉头紧锁。
那黑水寨寨主得知消息后,会作何反应?
“此地不宜久留了。”临清当机立断。
然而,就在他准备返回山坳收拾东西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名被击毙的“老二”的尸体,却忽然发现,其怀中似乎露出一角非布非皮的黑色卷轴。
临清心中一动,上前取出卷轴。这卷轴似有一些历史,外表看着古老。
临清打开一看,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绘制精细的鄱阳大泽水域图,图中在某处隐秘的湖心漩涡旁,标注了一个醒目的朱红色印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癸亥年,子时,水府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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