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谷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赵武被裹在徐凤年的披风里,小手紧紧攥着那半块没吃完的红糖糕,糕渣子蹭得嘴角都是。他望着远处被押走的陈忍,又抬头看徐凤年,眼里满是怯生生的疑惑:“徐哥哥,张叔……还会回来吗?”
徐凤年喉结动了动,没直接回答,只是把披风再紧了紧:“张叔去给你找更好吃的糕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他不敢说柴房的废墟还在冒烟,不敢说那甜香已经混着焦糊味散在风里——有些事,孩子该晚些知道。
温华牵着马过来,鞍上捆着陈忍的行囊,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只有个磨得发亮的木牌,刻着“西烽燧”三个字。“这老小子倒也不算彻底没良心,赵武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说是怕伤着老张的念想。”他往地上啐了口,“就是嘴硬,押他的时候还嘟囔‘徐凤年你爹当年欠我的,你得还’,我看他是疯了。”
徐凤年接过木牌,指腹抚过那三个字。西烽燧……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死的何止是亲兵,还有陈忍心里最后一点热乎气。他忽然想起徐骁临终前说的话:“这世道的债,从来不是一刀能结清的。”
回程时,赵武靠在徐凤年怀里睡着了,呼吸间还带着红糖糕的甜气。徐凤年低头看他冻得发红的小鼻尖,忽然觉得怀里的披风沉得很——那不是布料的重量,是老张藏在糕里的牵挂,是陈忍刻在木牌上的执念,是这一路风雪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债。
快到主营时,远远就见唐婉站在雪地里张望,裹着件厚厚的灰鼠皮袄,像个圆滚滚的雪团。见他们回来,她快步迎上来,手里捧着个冒着热气的瓦罐:“快趁热喝,刚炖的姜汤,加了红枣和红糖。”
温华抢过瓦罐先灌了一大口,烫得直吐舌头:“还是唐婉你懂我!刚才在谷里冻得五脏六腑都快结冰了。”
唐婉没理他,伸手摸了摸赵武的额头,又看向徐凤年怀里那半块焦糕,眼圈悄悄红了:“老张的蒸笼还在伙房里,我收起来了,是他亲手编的竹篾,说透气,蒸出来的糕不塌。”
徐凤年嗯了一声,把赵武递给唐婉:“先带孩子去暖和地方,让孙老先生看看。”他转身走向伙房,温华识趣地没跟,只对着唐婉挤眉弄眼——有些路,得一个人走。
伙房里还飘着淡淡的焦糊味,角落里堆着没烧完的梧桐木,柴火堆旁散落着几个没来得及蒸的面团,上面还留着老张按的指印。徐凤年走到面缸前,蹲下身——刚才老张说布防图放在这儿,可翻遍了也只有些面粉,簌簌地从指缝漏下去,像极了握不住的时光。
忽然,指尖触到个硬东西,裹在面团里。掏出来一看,是个油纸包,打开竟是块用油纸层层裹好的红糖,还带着点温热,像是刚藏进去没多久。旁边压着张纸条,是老张歪歪扭扭的字:“给小武的,怕陈忍搜身,藏得深。”
徐凤年捏着那块红糖,糖块被体温焐得微微发软,甜意透过油纸渗出来,沾在指尖,黏黏的,像眼泪。他忽然想起老张总说:“甜的东西能压惊,孩子吃了不做噩梦。”
这时,温华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件棉衣,是从陈忍行囊里翻出来的,里子缝着块碎布,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忍”字。“孙老先生说这布是中原的苏绣,陈忍这老小子,嘴上骂着徐将军,心里还是念着老家的。”
徐凤年没说话,把红糖包好塞进怀里,又将那碎布拆下来,叠成小块放进贴身的荷包。他走到蒸笼旁,拿起老张编的竹篾笼屉,摸上去还带着点余温——早上蒸糕时的热气,竟还没散尽。
“温华,”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明天起,伙房每天蒸红糖糕吧,给弟兄们当早点。”
温华愣了愣,随即点头:“成!我让唐婉多备点红糖,保证甜到心坎里。”
徐凤年望着窗外的雪,雪还在下,却小了很多,落在地上簌簌的,像撒了把糖霜。他想起赵武怀里那半块糕,想起老张藏的红糖,想起陈忍木牌上的字——原来这世道再冷,总有些东西能焐出点温度,哪怕只是块焦糕,半块红糖,或是个没说出口的念想。
夜里,徐凤年躺在帐中,怀里揣着那块红糖,感觉它慢慢融化,甜意透过布衫渗进皮肤里。帐外传来温华和弟兄们的笑闹声,他们在分今天剩下的姜汤,还在念叨老张的红糖糕有多好吃。
他忽然明白,老张没走远。那些藏在面缸里的甜,那些蒸在糕里的暖,早就在弟兄们心里扎了根。就像这雪地里的脚印,看着被盖住了,可太阳一出来,化了雪,总能留下点什么。
明天的太阳,应该会出来吧。徐凤年想着,指尖沾着的红糖还没干透,甜丝丝的,像给这风雪夜,留了个温柔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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