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开得最盛时,徐凤年总爱坐在营门口的老槐树下。树桠上积着雪,倒衬得枝头那几簇嫩黄的梅朵愈发精神,香气清冽,像掺了点冰碴的酒,闻着就让人醒神。他手里捏着个铜酒壶,里面是温好的青梅酿——正是去年埋在海棠树下的那坛,挖出来时,酒浆稠得能拉出丝,香得连路过的野狗都要多嗅两口。
“徐哥哥,你又在等南宫姐姐的信吗?”赵武裹着件厚厚的棉袍,像个圆滚滚的粽子,手里捧着个炭盆,往他脚边一放,“唐姐姐说这炭是银骨炭,烧起来不呛人,你暖暖手。”
徐凤年把酒壶往炭盆边挪了挪,笑着点头:“是啊,算算日子,该到了。”他往梅枝上瞥了眼,“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南宫若是在,定会说‘这花配剑’。”
赵武凑近了看,小鼻子冻得通红:“那我摘两枝插在瓶里,等南宫姐姐来了,摆在她窗台上好不好?”
“好啊。”徐凤年摸了摸他的头,“不过得轻着点摘,别把枝丫弄折了,明年还指望它开花呢。”
正说着,温华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过来,肩上扛着柄新打磨的长剑,剑鞘是鲨鱼皮的,在雪光里泛着暗纹。“徐凤年,你看我这柄‘碎雪’如何?张铁匠说用了寒心铁的边角料,劈柴都比以前快三分!”他得意地拔剑出鞘,寒光一闪,竟真有几片雪花被剑气斩成了碎末。
徐凤年挑眉:“劈柴快有什么用?有本事等南宫回来,跟她比划比划。”
温华立刻蔫了,挠挠头:“比划就不必了……不过我给她备了份贺礼,你看。”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块玉佩,雕的是只白狐,神态灵动,竟和南宫仆射有几分像,“这是我托玉匠照着画像雕的,怎么样?够意思吧?”
徐凤年看着那玉佩,忽然笑了:“你倒有心。不过南宫未必稀罕,她更喜欢你那套新创的‘雪中快剑’——上次信里还问你练得如何了。”
温华眼睛一亮:“真的?那我得再练练!等她回来,定要让她刮目相看!”说罢扛着剑就往演武场跑,雪地里留下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像串歪歪扭扭的惊叹号。
赵武看得直乐:“温叔叔又吹牛了。”他从怀里掏出张画,是刚画好的,上面是个白衣人站在梅树下,手里握着剑,脚边还有只摇尾巴的小狼崽,“徐哥哥你看,我把南宫姐姐画下来了!”
画里的人影线条简单,却能看出白衣胜雪的模样,梅枝歪歪扭扭的,倒也有几分风骨。徐凤年接过画,小心地折好放进怀里:“画得好,等南宫来了,亲自给她看。”
暮色渐浓时,唐婉提着食盒过来,里面是刚出锅的梅花糕,粉白的糕体上点着点嫣红,像落了瓣梅花。“快趁热吃,凉了就硬了。”她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邮差刚才来过,说北莽那边雪太大,路被封了,信怕是要晚几日到。”
徐凤年拿起块梅花糕,咬了口,甜香混着梅香在舌尖散开,心里那点焦灼竟淡了些。“晚几日就晚几日,不急。”他给唐婉也递了块,“你尝尝,比去年的甜。”
唐婉笑着接过:“加了点蜜渍梅肉,想着能解腻。”她往营里望了望,“温华在演武场练剑呢?我刚听见他喊得震天响,说是要‘剑破雪原’。”
“他啊,也就这点出息。”徐凤年笑了,酒壶里的青梅酿温得正好,他倒了两杯,一杯递给唐婉,一杯自己捧着,“尝尝?这酒埋了三年,比台城的桃花酿烈些,却更暖身子。”
唐婉抿了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得像是把浑身的寒气都裹住了。“是好酒。”她看着枝头的梅花,忽然道,“等南宫姑娘来了,咱们就在这槐树下摆酒,用这梅花当菜,定是极好的。”
“好主意。”徐凤年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地里,那里的梅花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道浅浅的期盼,“到时候让温华唱他新学的小调,赵武舞剑——虽然他那两下子更像耍棍,倒也热闹。”
赵武立刻挺起胸脯:“我练得可好了!唐姐姐教我的‘梅花步’,走起来像踩在花瓣上!”说罢还真在雪地里走了两步,脚尖轻点,倒有几分轻盈的意思,惹得徐凤年和唐婉都笑了。
夜渐深,雪又下了起来,轻轻落在梅枝上,簌簌作响。徐凤年把剩下的梅花糕包好,放进食盒,又将酒壶揣进怀里——得留着给南宫接风。赵武打着哈欠往营里走,小狼崽跟在他脚边,尾巴扫着积雪,留下串细碎的雪粒。
唐婉收拾好食盒,见徐凤年还望着北莽的方向,轻声道:“别等了,雪大,信晚几日没关系,人平安就好。”
徐凤年点头,指尖抚过怀里的画,粗糙的纸页带着点暖意。“我知道。”他望着漫天飞雪,忽然觉得这雪下得温柔,像在为一场久别重逢铺垫,“她那么厉害,定能踏雪而来,咱们等着就是。”
回营的路上,梅香跟着脚步走,混着酒气和糕甜,成了冬夜里最暖的味道。徐凤年知道,无论路多远,雪多大,那封信总会来,那个人也总会到——就像这梅花,不管雪下得多厚,总能挣出枝头,把香气送得很远很远。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冰凉的玉质透过布料传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炉上的酒还温着,梅边的位置还空着,一切都在静静等待,等一场风雪后的重逢,等一句藏了许久的“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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