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日头把归安里的青石板晒得能烙饼,张铁匠新造的沙漠铁车却在货栈前的空地上泛着冷光。十二辆铁车排成列,车轮包着拜占庭精铁,车轴里注满波斯橄榄油,竹编的车斗上罩着苏织娘染的防晒篷,篷布上的沙漠狐星图在阳光下闪着金线,像群趴在地上的铁骆驼。
“都看好了!”张铁匠抡着锤子敲了敲车轴,“这铁车能载三千斤货物,过沙漠如履平地!”他跳上第一辆车,猛地一扯缰绳,拉车的两匹狼山骏马蹄下生风,铁车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哐当哐当”的脆响,却连一丝颠簸都没有。
北莽使者站在一旁,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伸手摸着铁轮上的防滑纹,指尖被烫得缩了回去:“这铁轮当真能抗住沙漠的高温?”
“不仅抗高温,还防陷沙,”赵五从车斗里掏出块铁板,往车轮旁一插,“这是‘流沙挡板’,遇到软沙就支起来,比骆驼的蹄子还稳。”他拍了拍车斗,“不信?咱现在就往狼山戈壁走一趟,让你亲眼看看。”
商队出发时,归安里的人几乎都来送行。周先生将卷《沙漠星图》塞进领队的行囊,上面用朱砂标着新发现的绿洲:“记住,每月初三,狼山的烽火台会为你们点亮,看到火光就往西北走,那是商队的补给点。”
苏织娘和莉娜给每个赶车人送了件“丝路坎肩”,用紫草染的麻布做面,里子缝着狼山羊毛,坎肩的夹层里藏着防潮的香料包。“这坎肩能挡沙,”莉娜指着肩上的星图刺绣,“迷路时对着星星看,沙漠狐的尾巴指着的就是归安里。”
货栈的伙计们往车斗里装货,三车雾冷刀、五车枫火缎、十车新麦种,最后还塞进两箱张铁匠打的铁制水囊。“这水囊比波斯的皮囊结实,”李管事数着货单,“装满水能撑半个月,到了北莽的互市,记得用两囊水换一张狐皮,稳赚不赔。”
徐凤年站在山口的望楼上,望着商队的身影消失在戈壁尽头。铁车的“哐当”声混着驼铃,像支独特的进行曲。南宫仆射抱着念凉,孩子的小手抓着块琉璃镜,镜面反射的阳光在戈壁上跳着舞。
“陈将军的斥候已提前三天探路,”她轻声道,“戈壁里的沙匪被清干净了,北莽的游骑也退到了阴山以南。”
徐凤年点头,目光落在铁车留下的辙痕上。那辙痕很深,像在戈壁上刻下的印记,既带着归安里的铁硬,又藏着商队的韧性。“周先生说,”他忽然道,“等这趟商队回来,就把辙痕拓下来,刻在万邦亭的石碑上,让后人知道,归安里的路是怎么走出去的。”
商队在戈壁上走了七日,铁车果然如赵五所说,遇沙不陷,遇热不烫。赶车的后生们用张铁匠新打的铁壶煮麦茶,壶底的火塘烧着波斯的香料木,茶香混着奶香,在沙漠里飘出老远。
第八日正午,他们遇到了第一个难题——一片宽三里的流沙带。北莽使者正等着看笑话,赵五却指挥着后生们支起流沙挡板,又从车斗里掏出铁锚,往沙里一抛,铁车竟真的像船一样,缓缓划过流沙,连车斗里的麦种都没晃出一粒。
“这是张铁匠仿着破冰船改的,”赵五擦着汗,对目瞪口呆的使者说,“铁锚能抓住沙下的硬土,挡板能分散重量,别说三里流沙,就是十里,咱也过得去。”
夜里扎营时,商队点燃了周先生说的烽火。狼山方向很快回应了火光,像两颗遥相呼应的星星。后生们围着篝火唱歌,北莽使者也跟着哼起草原的调子,歌声混着铁车的“哐当”声,在沙漠里传得很远。
第十日清晨,商队终于抵达北莽的互市点。牧民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铁车,围着看个不停,摸着车斗上的星图刺绣啧啧称奇。当雾冷刀被抬下车时,连最凶悍的北莽勇士都倒吸一口凉气——那刀刃在阳光下泛着的幽蓝,比草原的冰湖还冷。
“用十张狐皮换一把刀,”赵五扯着嗓子喊,“用一匹狼皮换一尺枫火缎!归安里的货,童叟无欺!”
交易进行得比预想中顺利。北莽的牧民爱雾冷刀的锋利,贵妇人抢枫火缎的鲜亮,连可汗的儿子都缠着要铁车当玩具。北莽使者站在一旁,看着牧民们抱着换来的货物笑逐颜开,忽然对赵五说:“回去告诉徐节度使,这盟约,北莽认了。”
归程时,铁车装得比来时更满。车斗里堆着北莽的皮毛、西域的香料,还有波斯商队托带的葡萄藤。赶车的后生们哼着新学的草原调子,铁车的辙痕在戈壁上蜿蜒,像条连接归安里与远方的银链。
当商队出现在狼山口时,归安里的人都涌了出来。赵五跳下车,举着张北莽可汗亲笔写的感谢信,独眼里的光比烈日还亮:“成了!北莽的人说了,以后每年来三趟商队,还说要派匠人来学咱的铁车打造术!”
张铁匠第一个冲上去,摸着铁车的轮子哈哈大笑:“我就说咱的铁硬气!这轮子跑了两千里,竟没掉一块铁皮!”
周先生站在万邦亭前,等着记录这历史性的时刻。他要把铁车的构造、商队的路线、交易的账目都写进《归安新志》,让后人知道,大暑的酷热里,归安里的铁车,曾碾过流沙,开出一条通往远方的路。
徐凤年站在山口,望着夕阳给铁车镀上金边。南宫仆射递来一碗新煮的葡萄汤,是用商队带回的新葡萄熬的,甜得像蜜。“周先生说,”她轻声道,“要在丝路学院开一门‘沙漠商路课’,让孩子们都学学,归安里的路,是怎么用铁和诚信铺成的。”
夜风带着戈壁的沙粒吹过,铁车的轮轴还在“吱呀”轻响,像在诉说旅途的故事。徐凤年知道,这大暑商行的时节,铁车碾过的不只是流沙,更是不同文明间的隔阂。就像那车斗里的货物,既有北境的坚硬,又有西域的柔软;就像这商队的歌声,既有中原的调子,又有草原的豪迈。
而归安里的故事,会随着这铁车的辙痕,在丝路上越走越远,让每个听到驼铃的人都知道,有个叫归安里的地方,正用铁与丝,编织着一个关于和平与繁荣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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