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寒露凝霜,余温护新芽
寒露的霜花裹着寒气,落在黑风口的断壁上,像给血色未干的战场覆了层薄纱。赵五躺在临时搭起的伤棚里,后背的箭伤被草药糊得厚实,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筋骨疼,却总忍不住往棚外望——阿古拉正带着北莽辅兵清理战场,他们的羊皮袍沾着霜,弯腰搬运尸体的动作却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别瞅了,伤口该裂了。”张铁匠蹲在棚边,手里拿着个新打的铁制药碾,正把狼山的止血草碾成粉末。他的手背上添了道新疤,是昨夜给赵五取箭时被挣扎的后生误划的,此刻沾着草药汁,像抹了层深绿的油彩。“阿古拉那小子细心,连北莽兵的尸体都按草原规矩裹了白布,说‘都是爹娘养的’。”
赵五咧嘴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嘶了声。他摸出怀里的半块麦饼,是王婶托人送来的,饼边还带着点焦香。“给,”他递过去,“张师傅你也垫垫,昨夜你可没合眼。”铁碾子转动的“咯吱”声里,张铁匠接过麦饼,掰了半块塞回赵五手里:“你伤重,多吃点——这饼里掺了狼山的糜子,周先生说抗饿。”
伤棚外传来车轮轱辘声,苏织娘带着几个婆娘们来送伤药。她们的裙角沾着泥,怀里的药箱却收拾得齐整,归安的景天、北莽的黄芩、波斯商队留下的镇痛草药,分门别类码在枫火缎衬里的箱子里,药香混着布香,压过了棚里的血腥气。
“赵五这伤口得换新药了。”苏织娘掀开毡帘进来,指尖搭在赵五的手腕上,像在给麦田测墒情。她身后的莉娜捧着个陶碗,里面是用归安的米酒炖的羊骨汤,汤色乳白,飘着狼山的野葱。“阿古拉说这是草原的补药,”莉娜的中原话带着点软绵的口音,“他娘特意让商队捎来的羊骨,说比鹿骨养伤。”
赵五刚要推辞,棚外忽然传来争执声。是归安子弟兵和北莽辅兵在争着抬伤员——归安的后生说“你们昨夜守了半宿,该歇着”,北莽的汉子却红着眼吼“你们赵五哥都躺这儿了,咱能看着?”。张铁匠放下药碾子出去调停,没一会儿就笑着回来:“分了两拨,归安的抬重伤员,北莽的抬轻伤员,谁也没吃亏。”
周先生拄着竹杖走进伤棚时,霜花在他的青布长衫上积了薄薄一层。老人手里拿着本《北境农要》,封面上沾着泥,却被摩挲得发亮。“赵五啊,”他坐在草垛上,声音里带着清晨的沙哑,“阿古拉刚才来问,说北莽那边有片荒地,能不能按归安的法子种冬麦。我把这书给他了,让他照着上面的节气耕种。”
赵五眼睛亮了:“真能种?”
“怎么不能?”周先生指着棚外的朝阳,晨光正透过霜花照在断壁的裂缝里,那里竟冒出株嫩绿的草芽,“你看这草,在石头缝里都能扎根,归安的麦子凭啥不能在草原长?阿古拉说,等麦子熟了,就用新麦酿酒吧,归安的酒曲配草原的水,准能成。”
伤棚外,李管事正和北莽的头领核点物资。账册上记着归安送来的草药、北莽分的羊骨、波斯支援的绷带,数字旁边画着小小的麦穗和狼头,代替了冰冷的印章。“这是今早清点的战利品,”李管事指着堆在一旁的北莽弯刀,“张师傅说回炉能打成三十张犁,给阿古拉他们的新麦田用。”
北莽头领摸着弯刀上的狼牙纹,忽然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刀快才体面,现在才明白,犁头能长出粮食,比啥都体面。”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北莽的奶疙瘩,硬得像石头,却带着醇厚的奶香,“给赵五兄弟送去,草原的东西,补元气。”
日头升高些时,陈邛将军披着霜走进伤棚。他的肩胛缠着厚厚的绷带,却仍背着手巡视,目光扫过每个伤员,在归安子弟兵和北莽辅兵的铺位前都停了停——归安的后生枕边放着家人捎来的麦种,北莽的汉子怀里揣着孩子画的狼图腾,两样东西在晨光里并排放着,竟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周先生说,”陈邛蹲在赵五铺前,声音放轻了些,“等雪落前,要在黑风口修座‘共生碑’,把归安子弟、北莽辅兵、甚至那些战死的北莽兵的名字都刻上去。”他指着棚外正在清理的战场,“那里要挖条渠,引狼山的雪水过来,明年开春,就在这血染的地方种麦子。”
赵五望着棚外,阿古拉正指挥着人在断崖下挖坑,归安的铁锨和北莽的木铲交替起落,冻土被一点点撬开。有只北莽的孤狼在远处徘徊,阿古拉扔过去块麦饼,狼迟疑了下,叼着饼钻进了林子——那饼是昨夜赵五塞给他的,他没舍得吃。
“张师傅,”赵五忽然喊,“等我伤好了,帮我打把新犁呗?要带麦穗纹的,再刻个小狼头。”
张铁匠笑骂:“你小子还想下地?先把伤养好再说!”嘴上这么说,手里的铁碾子却转得更欢了,药粉的清香混着麦饼的焦香,在伤棚里弥漫开来,像给这寒露的清晨,添了层暖融融的余温。
夕阳西斜时,伤棚的毡帘被风吹得轻晃,露出外面新翻的土地。归安的孩童跟着大人们送来新采的野菊,北莽的妇人在给伤员缝补撕裂的铠甲,周先生则蹲在那株石缝里的草芽旁,用手挡住寒风——仿佛在守护这寒露里,最纤弱也最倔强的新芽。
赵五知道,这黑风口的血不会白流。霜会化,伤会好,而那些混着麦香和草腥的余温,终将护着新埋下的种子,在来春的风里,长出连成片的绿。就像归安的铁与北莽的骨,终会在这片土地里,融成同一种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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