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镇北堡新起的学堂木架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归安的木匠和北莽的瓦匠正合力抬起最后一根主梁,木梁上缠着枫火缎,缎面绣着麦穗与狼图腾,被风一吹,像面小小的旗在半空招展。赵五站在脚手架上,独眼里映着木梁的影子,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却死死攥着麻绳,生怕这根承载着七座堡子希望的梁掉下来。
“慢点!往左挪半尺!”张铁匠站在地基上喊,手里拿着根雾冷钢打的水平尺,尺子上的刻度在雪光里清晰可辨。这地基是按归安的法子打的,用石灰、沙子和狼山的黏土混合夯实,北莽瓦匠说比草原的毡房地基结实十倍,就算狼山塌了,这屋子也塌不了。
阿古拉带着几个北莽后生往柱脚填碎石,石块都是从黑风口战场上捡的,有些还带着箭簇的锈迹。“周先生说,用战场的石头筑基,能记住过去的疼,”他往石缝里灌着泥浆,那是归安的糯米灰浆混着北莽的马奶调的,黏得能粘住飞鸟,“等学堂盖好了,要给孩子们讲这石头的故事。”
苏织娘的女儿带着婆娘们来送热汤,陶碗里是归安的小米粥混着北莽的羊肉,热气腾腾的,在寒风里凝成白雾。“木匠师傅们歇歇脚,”她把汤碗递给爬下脚手架的归安老木匠,“这粥里放了狼山的生姜,驱寒。”莉娜则给瓦匠们递上棉手套,手套里子缝着波斯的羊绒,说是商队刚从拜占庭换来的,比狼毛还暖。
周先生拄着竹杖在工地转悠,杖头的雾冷钢包边在雪地上划出浅浅的痕。他看着工匠们在梁上刻字,归安的木匠刻“知礼”,北莽的瓦匠刻“守义”,两种字体在木梁两侧交错,像两串并肩生长的藤蔓。“这梁要刻满三十六个字,”老人对围过来的孩子说,“有归安的,有北莽的,还有波斯的,等你们长大了,就都认得。”
李管事骑着老马从万邦亭赶来,马背上驮着卷新到的琉璃窗。“拜占庭的使者说这叫‘透光石’,”他展开卷册给众人看,上面画着琉璃窗的安装法子,“装在学堂的南墙,冬天的日头能照进半间屋,比糊纸亮堂十倍。”他忽然压低声音,“阿古拉的妹妹要嫁给归安的铁匠学徒了,就等学堂盖好办喜事,到时候用这琉璃窗当嫁妆,体面!”
雪越下越大时,主梁终于稳稳落进柱槽。归安木匠敲响了挂在梁上的铜铃,铃声穿透风雪,在七座堡子间回荡;北莽瓦匠往柱脚撒了把麦种,说是草原的规矩,祈愿屋子像庄稼一样扎根。赵五从脚手架上跳下来,被阿古拉一把扶住,两人看着梁上的枫火缎在风雪中飘扬,忽然一起笑了——赵五的笑里带着归安的土味,阿古拉的笑里混着草原的风。
张铁匠给主梁包上最后一层铁皮,铁皮上用錾子刻着幅小小的图:归安的学堂挨着北莽的毡房,商路上的骆驼正往堡里送书,远处的狼山上,麦子和羊群在同一片坡上生长。“这叫‘共根图’,”他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刻痕,“木头会老,铁会锈,但这图里的根,能扎到土里去。”
傍晚收工时,工匠们围着篝火取暖。归安的木匠在刨新的课桌椅,木屑混着雪沫子飞;北莽的瓦匠在哼草原的调子,歌词里掺了几句归安的方言;周先生则给孩子们讲“字的故事”,说归安的“家”字,宝盖头下是头猪,北莽的“家”字,是毡房里有只羊,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有暖处,有吃的,就是家。
赵五望着学堂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清晰,忽然觉得后背的伤不疼了。雪落在新起的墙垛上,像给这屋子镶了道银边,梁上的铜铃还在轻轻摇晃,仿佛在数着日子,等开春的第一声读书声。他摸出怀里的麦饼,是早上苏织娘给的,还带着余温,掰了一半递给阿古拉,两人就着雪吃,麦香在舌尖化开,暖得像喝了杯烫酒。
陈邛将军裹着披风走来,肩上落满了雪,却没拍。他望着学堂的方向,忽然对赵五和阿古拉说:“当年在黑风口,我以为守的是石头,现在才明白,守的是能让孩子读书的地方。”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本磨破了角的《归安杂记》,“这是当年徐先生送我的,说有了书,就有了念想。等学堂盖好,我把它捐给孩子们。”
风雪渐歇时,工地的灯火次第亮起。归安的油灯、北莽的火把、波斯商队留下的琉璃灯,在雪地里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木匠还在刨木头,瓦匠还在调泥浆,周先生的读书声混着孩子们的笑,像首正在写的诗。
赵五知道,这学堂的梁柱不只是木头和石头,是归安的智、北莽的勇、波斯的巧,拧成的一股绳。就像这立冬的雪,看着冷,却在守护着土里的暖,等到来年开春,这新起的学堂,定会像归安的麦子一样,抽出嫩绿的芽,把根扎进每片渴望生长的土地里。
而那些刻在梁上的字,那些混着不同口音的笑,那些在风雪里共举一根梁的手,终将在岁月里长成一片林,为镇北堡的明天,挡住所有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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