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舟如一片枯叶，被无形的巨力牵引着，滑向那吞噬天地的巨大漩涡。
归墟之眼近在眼前，海水在这里不再是蔚蓝或灰黑，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暗。
漩涡缓缓旋转，无声无息，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仿佛那是通往九幽地狱的入口。
哑公的骨箫声愈发低沉、绵长，不再是引导，更像是一种安抚，安抚着海面下那些躁动的、不祥的存在。
船身周围的海水变得粘稠，泛起幽绿色的磷光。
偶尔有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深水中一闪而过，投来冰冷贪婪的注视。
白素蜷缩在王磊身后，掌心的暗金印记灼热得如同烙铁，她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强忍着不发出呻吟。
但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巨大的漩涡，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王磊独臂持刀，浑身肌肉紧绷，赤阳内力运转到极致，以抵挡那无孔不入的阴寒死气。
慕容九站在王起侧后方，紫电剑虽未出鞘，但剑鞘上已有细微雷弧跳跃。
她秀眉紧蹙，这归墟之眼散发的气息，比师门记载的任何一处绝地都要凶险诡异。
唯有王起，依旧独立船头，衣袂在漩涡引动的狂风中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磐石。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燃烧着冷静的火焰。
他感知着漩涡中蕴含的庞大、混乱却又暗含某种古老秩序的法则力量，这力量与他体内的混沌之力隐隐呼应，又相互排斥。
断界之刃在鞘中发出低微的嗡鸣，似是兴奋，又似是警惕。
血舟终于抵达了漩涡的边缘。
在这里，海水不再是平面的流动，而是如同悬崖瀑布般，向那深不见底的幽暗中心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巨大的、旋转的水墙。
水墙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破碎的船骸、森白的骨骸、乃至一些奇形怪状、闪烁着幽光的矿物，随着水流沉浮、旋转，最终被扯入深渊。
哑公的箫声戛然而止。
他转过身，那张死寂的脸对着王起，干枯的手指抬起，指向那轰鸣咆哮的水墙漩涡中心。
然后，他退后一步，让出了船头的位置，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一个完成任务的傀儡。
意思再明白不过——路已带到，能否进去，各凭本事。
王磊看着那仿佛能绞碎一切的水墙，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怎么进去？”
慕容九沉声道：“漩涡之力非人力可抗，强行闯入，恐怕船毁人亡！”
王起没有回答。
他闭上双眼，神念如同无数细微的触须，向前延伸，探入那狂暴的水墙之中。
混乱！撕扯！毁灭！
这是最直观的感受。
但在这片混乱的极致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脉络”。
那像是狂暴乐章中一个永恒不变的基准音，又像是复杂迷宫中最核心的那条路径。
这脉络，与白素掌心印记散发出的波动，以及哑公骨箫声中蕴含的某种韵律，隐隐契合。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跟着我。”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竟不是操控船只，而是直接跃向了那恐怖的水墙！
“哥！”王磊骇然惊呼。
就在王起身形即将触及水墙的瞬间，他腰间的断界之刃，连鞘点出！
刀鞘的尖端，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狂暴水流中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相对平缓的“脉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刀鞘点中之处的漩涡水流。
如同被赋予了灵性般，微微向内一凹，旋即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短暂存在的通道！
通道内部并非平静，依旧激流汹涌，但那股毁灭性的撕扯之力却大为减弱！
“走！”
王起低喝一声，身形当先射入通道！
王磊一咬牙，背起白素，赤阳内力爆发，紧随其后！
慕容九毫不迟疑，身化雷光，电射而入！
哑公站在血舟上，看着三人身影没入水墙通道，那通道在王起通过后便开始急速收缩。
他抬起骨箫，似乎想做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放下，血舟随着水流漂开，很快消失在迷蒙的水汽之中。
通道内，光线昏暗，只有水流急速掠过的呜咽声。
王起在前，每一步都踏在脉络变化的节点上，以断界之刃为引，强行在这毁灭之境中开辟出一条生路。
王磊和慕容九将轻功提到极致，紧紧跟随，不敢有丝毫差错，四周是咆哮奔腾的水壁，仿佛随时会合拢将他们碾碎。
这过程看似短暂，却极其消耗心神与力量。
王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内腑的暗伤被引动，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但他的眼神却愈发锐利明亮。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三人冲出了水墙通道，落入一个难以言喻的空间。
这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位于海底的山腹空洞，头顶并非天空，而是那片缓慢旋转的、由海水构成的漩涡之底，投射下幽暗、晃动的水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
脚下是潮湿、布满奇异发光苔藓的岩石地面。
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烈的盐腥和岁月腐朽的气息。
最令人震撼的，是空洞中央的景象。
那里并非预想中的漆黑深渊，而是一片相对平静的、广阔无边的地下海。
海水幽暗，深不见底。而在海面之上，悬浮着无数巨大的、残破的石质建筑！
有断裂的廊桥，倾颓的宫殿，倒塌的巨柱……
它们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彼此之间由残存的石阶或锁链连接，组成一片巨大而悲凉的空中废墟。
这些建筑风格古老蛮荒，布满了各种难以理解的浮雕和符文，绝非当今世上任何朝代的产物。
废墟的中央，是一座相对完好的、金字塔形的黑色祭坛，祭坛顶端，似乎放置着什么东西，散发着微弱的、却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幽光。
这里，就是归墟之眼的内部？
万渊之门的背后？
白素掌心的印记此刻灼热到了极点，她挣脱王磊的搀扶，踉跄向前几步，望着那片悬浮的废墟。
尤其是中央的黑色祭坛，眼神迷离，喃喃道：“……就是那里……呼唤我……”
王起稳住气息，目光如电，扫视着这片死寂而诡异的废墟。
神念感知中，这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悲伤，同时，也潜藏着数股极其隐晦、却强大无比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散布在废墟的各个角落。
慕容九看着那些悬浮的巨石建筑，美眸中充满惊叹与警惕：
“这……这绝非人力所能为。像是某个沉没的远古文明遗迹……”
王磊护在白素身边，独臂握刀，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哥，现在怎么办？”
王起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头望向废墟深处，那里，除了古老的死寂，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
以及，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他缓缓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而坚定。
“进去。”
无论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无论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窥伺，既然来了，就要走到尽头。
他倒要看看，这归墟之眼，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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