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
“清理者？”
王起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浓郁的黑影，看清其下的真容。
陨星壑的风似乎都在此刻凝滞，暗红色的天光下，巨碑投下沉重的阴影，将对峙的两人笼罩。
远处的怪物残骸尚有余烬未冷，更远处，那些被震慑的星骸生灵发出不安的低吼，却无一只敢靠近这片区域。
慕容九和白素紧绷着神经，那黑袍人带来的压迫感，与之前的任何敌人都不同，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仿佛面对天敌般的冰冷窒息感。
银毛小兽更是将整个身体都埋进了王起的影子里，瑟瑟发抖。
“为谁守墓？清理什么？”
王起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他体内的混沌之力缓缓流转，与那黑袍人眼中旋转的黑洞隐隐形成某种无形的对抗，周围的星骸物质发出细微的嗡鸣。
黑袍人那黑洞般的眼眸毫无波动，声音依旧空灵而漠然：
“墓，是这片天地的墓，亦是囚笼的墓。清理的，自然是不应存在之‘错误’，不应延续之‘变数’。”
“他的目光落在王起身上，“而你，身怀域外‘清扫者’的烙印碎片，却又以此界根本的‘无’为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一个危险的‘变数’。”
他缓缓抬起一只被黑影包裹的手，手中并无兵刃，但那五指之间萦绕的，却是一种比虚空更虚无、比毁灭更彻底的“寂灭”气息。
“你的路，本不该存在。你的存在，会干扰‘归真’的进程。所以，我来了。”
没有杀气，没有怒意，只有一种执行既定程序的绝对冷漠。
王起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桀骜，一丝了然：“所以，你们所谓的‘归真’，便是抹杀一切意外，让一切按照你们设定的剧本走下去？”
“如同星陨阁冷眼旁观星辰寂灭，记录数据？这就是你们追求的‘真实’？”
“真实，无需意外。”黑袍人淡淡道，“秩序，高于一切。你的挣扎，你的情感，你的‘无’，都只是噪音。”
他抬起的五指，对着王起，轻轻一按。
没有光芒，没有风暴。
但王起周身的空间，却骤然向内坍缩！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要将那片空间，连同其中的王起，一同攥紧、碾碎、归于绝对的“无”！
这是一种超越了能量攻击的、直接作用于空间存在本身的手段！
慕容九和白素脸色煞白，她们甚至无法理解那是什么力量，只觉得灵魂都要被那坍缩的空间吸走、湮灭！
然而，
处于坍缩中心的王起，身形却纹丝不动。
他周身的混沌领域自然激发，并非硬抗，而是如同最柔韧的网，将那坍缩的空间之力包裹、分解、化入自身的“无”之境界中。
他的“无”，包容万物，亦能化尽万法，对方的“寂灭”，本质上也是一种极致的“有”，并未超出混沌的范畴。
“如果你的清理只有这种程度，”王起缓缓拔出了断界之刃，刀身依旧古朴，却仿佛承载了一片初开的混沌，“
那今日，你这守墓人，恐怕要换我来当了。”
刀尖遥指黑袍人。
战意，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轰然爆发！
黑袍人那黑洞般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似是讶异，又似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有趣的‘错误’……值得……认真清理。”
他身影一晃，仿佛融入了巨碑投下的阴影之中，下一刻，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王起左侧，并指如剑，指尖缠绕着极致的“寂灭”之意，点向王起太阳穴！
这一指，快得超越了时空的界限，仿佛在他抬手时，攻击便已同时抵达！
王起甚至未曾转头，断界之刃已如同拥有生命般，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后发先至，格向那寂灭指剑！
刀指并未相交。
在相距尚有寸许之时，两股截然不同却又都触及本源的力量便已悍然碰撞！
嗤——！
一种仿佛布帛被无形之力撕裂的、令人牙酸的怪异声响爆发开来！
碰撞的中心，空间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呈现出蛛网般的黑色裂痕，疯狂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能量！
狂暴的乱流将地面坚硬的星骸都削去厚厚一层！
两人一触即分。
王起持刀的手臂微微发麻，眼中战意更盛。
对方的“寂灭”之力，精纯而霸道，若非他的混沌之力本质更高，方才那一下恐怕就要吃亏。
黑袍人飘退数丈，黑影笼罩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但那黑洞般的眼眸，旋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几分。
“你的‘无’，并非纯粹。”
黑袍人声音依旧漠然，却多了一丝探究，“其中掺杂了不应存在的‘意志’……是那域外‘清扫者’的残留？你在尝试……融合？”
他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类似“好奇”的情绪。
“是吞噬，是炼化，是化为己用。”
王起刀势再起，这一次，他主动进攻！
断界之刃化作一道撕裂暗红天幕的混沌雷霆，刀光之中，不仅蕴含着“无”之否定。
更隐隐带着一丝被彻底驯服、转化的域外冰冷规则之力，使得这一刀的威力与诡异程度，陡然倍增！
“亵渎规则！”黑袍人似乎被王起这种“融合”的行为激怒，他双手齐出，十指间寂灭之气大盛，在身前勾勒出一个不断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存在的黑色漩涡！
漩涡中心，是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绝对黑暗！
混沌刀罡与寂灭漩涡轰然对撞！
轰隆隆——！！！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湮灭，而是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整个陨星壑都在剧烈震颤！
以碰撞点为中心，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能量真空地带骤然形成，所有的星骸物质、尘埃、乃至空气都被瞬间清空！
远处的慕容九和白素若非提前被王起的混沌领域余波护住，恐怕已被这恐怖的冲击撕成碎片！
爆炸的光芒散去。
王起与黑袍人再次分立两边。
王起胸口微微起伏，持刀的虎口已然崩裂，渗出的鲜血却瞬间被混沌之力蒸发。
对方的实力，远超预估，尤其是那纯粹的“寂灭”规则，极其难缠。
黑袍人周身的黑影也淡薄了几分，显然也并非毫发无伤。
他那黑洞般的眼眸，死死盯着王起，尤其是他刀锋上那丝若有若无的、与自身寂灭之力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气息。
“错误的融合……危险的进化……”黑袍人喃喃自语，随即，他做出了某种决定。
“你的存在，已超出‘观察’范畴，进入‘必须清除’序列。”
他双手缓缓合十，周身黑影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
一股远比之前恐怖十倍、百倍的寂灭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灭世凶兽，缓缓苏醒！
巨碑周围的暗红色天空，开始以他为中心，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被染成纯粹的、吞噬一切的漆黑！
“寂灭……归墟！”
黑袍人发出了如同法则宣言般的低吟。
他合十的双手，猛地向前推出！
一个只有拳头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终结意境的漆黑光球，无声无息地射出！
光球所过之处，空间不再是碎裂，而是直接……消失！
不是破坏，而是彻底的“抹除”！
连同空间存在的概念，一同归于虚无！
这是真正的、规则层面的终极清理！
面对这仿佛能终结一切的一击，慕容九和白素的脸上已无血色，那是源于生命本能的绝望！
王起看着那袭来的、不断放大、吞噬一切的漆黑光球，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兴奋！
他体内的混沌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识海中那些被炼化的域外信息碎片激烈闪烁，与他对“无”的理解相互印证、融合！
他明白了！
对方的“寂灭”，是一种极致的“有”，是规则的一种体现。
而他的“无”，是包容，是源头，是……一切“有”的起点与归宿！
“你的清理，”
王起将断界之刃高举过头，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领悟，所有的意志，尽数灌注于这一刀之中！
刀身之上，混沌气流与一丝被彻底降服的冰冷规则交织，化作一种前所未有的、灰蒙蒙的、仿佛能开天辟地亦能重归混沌的刀芒！
“对我无效！”
刀芒斩落！
并非斩向那漆黑光球，而是……斩向了光球内部，那维系其存在的、最核心的“寂灭”规则本身！
他要以自身的“无”，去“包容”、去“化解”对方的“有”！
这不是力量的碰撞，而是……道争！
灰蒙蒙的刀芒与漆黑光球，无声无息地接触了。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只有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本质的……交融与湮灭。
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这一点上，发生了最根本的规则冲突与相互吞噬！
暗红色的天幕被撕裂，露出其后冰冷虚无的宇宙背景。
巨大的青铜古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碑体上的古老刻痕明灭不定。
整个陨星壑都在哀嚎，无数的星骸在这超越理解的交锋余波中化为齑粉！
慕容九和白素紧紧靠在一起，以毕生修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防御。
看着那如同神魔交锋的中心，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一丝渺茫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那极致的黑暗与混沌的灰蒙，同时达到了顶点，然后……猛地向内坍缩！
最终，化作一个微不可查的奇点，悄然消失。
能量风暴缓缓平息。
破碎的空间开始自我修复。
王起单膝跪地，以刀拄地，大口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周身气息紊乱到了极点，显然消耗巨大。
而他对面的黑袍人，周身的黑影已然消散大半，露出了其下……
一张并非人类、而是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的、没有五官的模糊面孔！
他黑洞般的眼眸依旧在旋转，却黯淡了许多，身体也变得有些透明。
“规则……被干涉了……”
那没有五官的面孔，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充满难以置信的意念波动，“错误……升级为……‘异常’……”
他深深看了一眼王起，那目光复杂难明，最终，他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般，缓缓消散，融入了巨碑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守墓人，退走了。
王起，以自身之道，硬撼了这所谓的“清理者”！
但他知道，这绝非结束。
“异常”……这意味着，他已经被更高层次的存在，标记了。
而前方的“归真之路”，注定将更加凶险，也更加……有趣。
他抬起头，望向那尊仿佛亘古永存的青铜巨碑，眼中燃烧着永不屈服的火焰。
他的路，无人可以定义，无人可以清理。
若有，便一刀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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