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镜月湖畔的第三天,景致已从精灵领地的梦幻葱郁,过渡到属于人间的、带着垦殖痕迹的丘陵与田野。空气混入了尘土、炊烟与复杂的人气,一种粗糙而旺盛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云月漓骑在温顺的精灵矮脚马上,好奇地打量四周。夯实的商道,辘辘往来的货车,路旁茶寮里粗豪的谈笑,都让她感到新奇。当一阵油炸面食的香气飘来时,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指着油锅问:“焰儿姐姐,那个圆圆金黄的东西是什么?好香啊!”
林焰儿顺着望去,笑了笑:“那是油饼。等到了前面城镇,姐姐给你买。”她自己也骑着骏马,红色劲装衬得身姿挺拔,但眼神始终保持警惕。踏入人族地界,意味着正式踏入是非之地。
石玲步行跟随,巨斧扛在肩头,对路人的侧目浑不在意,反而估量着路边巨石的硬度。月莹蜷在马鞍袋里,机警观察;啸天被收入宠物空间;芽芽藏在发间,收敛气息。
“前面是‘枫林镇’,进入天煌帝国的第一个补给点。”林焰儿摊开地图,“我们在那里休整,也让你适应人族城镇。”
然而,靠近枫林镇时,一股无形的压抑感冲淡了云月漓的新奇。青石围墙,守门卫兵,镇内喧嚣的市集……驳杂的生命气息——欢乐、疲惫、贪婪、麻木——如同浑浊溪流冲刷着她的感知,让她一阵眩晕,不自觉地抓紧林焰儿的衣袖。
“别怕,”林焰儿低声安慰,将她护在身边,“人多的地方气息杂,跟紧我,莫要轻易显露特殊。”
入住客栈后,云月漓第一次接触人族货币,看着林焰儿用几枚银币换来满桌食物,感到十分新奇。晚饭后,林焰儿外出打听消息,云月漓抱膝坐在窗边,望着楼下夜市灯火。
就在这时,胸前月光石传来一阵微弱却尖锐的刺痛感——并非大范围的生命恐慌,而是具体的、冰冷的恶意。
她心中一紧,感知悄然延伸,掠过喧闹街道,最终锁定客栈对面阴暗小巷里两个看似普通的男人。他们身上萦绕着极其隐晦却污浊的能量波动,与北方那吞噬感同源,只是微弱无数倍……蚀月气息!
“妖人……”云月漓小脸微白,将发现告知回来的林焰儿。
林焰儿眼神骤锐:“蚀月侵蚀竟已至此……这些底层爪牙目的不明,我们不宜打草惊蛇。明日一早,立刻离开。”
这一夜,云月漓睡得不安。人间烟火与潜伏恶意交织,救世之路的刀锋寒意,第一次如此真切。
翌日清晨,三人正准备离开枫林镇,镇外却传来急促马蹄与惊慌呼喊:
“商道出事了!是妖兽!还有怪物!”
“黑风商队在落鹰涧被袭!”
“快关镇门!”
镇门瞬间混乱,卫兵慌忙推动沉重木门。林焰儿拉住一个惊魂未定的旅人询问,得知袭击者中有“像人又不是人、刀枪不入的怪物”。
——是妖人!
镇门即将关闭,退回镇内暂避是明智之举。林焰儿眼中闪过挣扎。袖手旁观符合“低调前行”的原则,但……
她看向云月漓。女孩紧握法杖,脸色苍白,眼中却有光芒闪烁——那不是好奇,而是坚定。她感受到了月光石对那股黑暗气息的本能排斥,也想起了自己力量的初衷。
“月漓,石玲,”林焰儿声音低沉,“我们可能……躲不开了。”
石玲巨斧一顿,瓮声道:“俺的斧头早渴了!”
云月漓深吸一口气,迎上林焰儿的目光,声音微颤却清晰:“我的力量……是为了守护。不能看着它们害人。”
三人逆着人流,冲出将闭的镇门,沿商道疾行。不久,血腥味扑面而来。倾倒的货车、散落的货物、残缺的尸体……惨状让云月漓胃里翻腾,小脸惨白。林焰儿紧紧握住她的手。
前方落鹰涧隘口,喊杀震天。商队护卫结成的防线摇摇欲坠,数十只眼泛红光的疯狂野兽不断冲击,后方三个皮肤灰白、指爪如刀的妖人发出嘶哑嚎叫,指挥兽群。一个妖人正扑向倒地护卫!
“动手!”
林焰儿娇叱,身化红色闪电,长剑带着灼热斗气斩向妖人!金铁交鸣,妖人手臂仅现浅痕,暗绿血液渗出。
石玲如战车冲入兽群,巨斧呼啸,瞬间劈飞两只疯狼。
“月漓!”林焰儿高喊,剑势如虹牵制妖人。
云月漓站在战场边缘,血腥与混乱冲击着她的感官。恐惧如冰蔓缠绕,泪水在眼眶聚集。但这一次,她没有僵硬。
她想起了精灵族的翡翠梦境,想起了巨人族的豪迈欢宴,想起了镜月湖畔未竟的梦想……这一切的美好,绝不能被这污浊的黑暗吞噬!
“呜……滚开……都滚开!”她带着哭腔呐喊,泪水滑落,月华法杖却稳稳定格向前。
嗡——!
纯净的银色月辉以她为中心,如潮水般奔涌扩散!光芒所及,疯狂野兽动作骤缓,眼中红光黯淡,体表黑气如遇阳春白雪般消散,茫然原地打转。
而那三个妖人,在月辉笼罩下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嚎!它们皮肤“滋滋”作响,冒出白烟,暗绿血液沸腾,动作扭曲僵硬——月华之力对它们是剧毒与绝对的克星!
“有效!”商队护卫士气大振。
林焰儿剑光一闪,趁其被严重削弱,精准刺穿一名妖人心脏!妖人哀嚎着风化消散。
石玲巨斧横扫,将另外两名痛苦挣扎的妖人斩灭!
残余兽群迅速被清理。战斗在哭声与月辉中落幕。
战场一片狼藉,血腥与焦糊味混合。幸存护卫瘫坐在地,敬畏地看着那个仍在轻轻抽泣、周身银辉未散的少女。
云月漓放下法杖,身体微晃。并非力竭,而是情绪激动与净化大量黑暗后的精神疲惫。看着满地狼藉和那些被净化后茫然无措、最终死去的妖人,她的泪水更多是出于一种深切的悲悯。这些,也曾是人类啊……
林焰儿扶住她,柔声道:“你做得很好,月漓。你救了很多人。”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个只会因害怕而哭的女孩,她的泪水里,有了责任的重量。
商队首领连滚爬爬过来叩谢:“多谢三位女侠!多谢神女娘娘救命之恩!”
林焰儿扶起他,询问得知他们从北方来,沿途已遇数次袭击,但规模如此之大、有怪物指挥尚属首次。
“北方……”林焰儿心沉了下去。
她谢绝厚礼,只取了些饮水干粮便准备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就在转身刹那,云月漓目光扫过一名妖人即将完全风化的残骸,瞥见一角黑色令牌。她下意识地用微风术拂开灰烬——
令牌完整露出,材质非金非木,刻着一个清晰的图案:一轮被狰狞锁链紧紧缠绕、仿佛正在碎裂的弯月!
一股比妖人本身更浓郁、更精纯的蚀月邪气从令牌上散发出来!
云月漓胸前的月光石骤然灼热!她脑海中仿佛听到无数生命在邪月下痛苦哀嚎的幻听!
这图案……与爷爷紧急玉符上代表守护的“被锁链缠绕的弯月”形态相似,意境却截然相反!一个象征封印,一个,仿佛在炫耀挣脱与支配!
“焰儿姐姐!”她声音带着一丝惊恐,指向那令牌。
林焰儿拾起令牌,入手冰凉刺骨,那邪异图案让她也心头一震。“这绝非普通妖人所能持有……背后必有组织,甚至可能……与蚀月魔骸的封印松动直接相关!”
她们意识到,蚀月的威胁并非自然发生,很可能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行动!这些妖人,不过是马前卒。
将令牌小心收起,三人迅速离开染血的山涧。阳光重新洒落,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云月漓回头望了一眼那片修罗场,轻轻擦去泪痕。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却沉淀了更多东西。人间之旅,从一开始,就浸透了血与泪的味道。而前方帝都,等待她们的,恐怕不只是古老的线索,还有更深的、与这邪月令牌相关的阴谋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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