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铁壁城,空气中的肃杀与绝望气息便越是浓重。官道两旁开始出现被焚毁的驿站和废弃的岗哨,焦黑的木桩如同指向灰暗天空的骸骨。原本应该巡逻的帝国骑兵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零散逃难的平民,他们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拖家带口地向南蹒跚而行,仿佛身后有无形的恶鬼在驱赶。
云月漓看着这一切,胸口堵得发慌。北境的哀鸣在她感知中已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化作了无数具体而微的痛苦呻吟,萦绕不散。她怀中的月莹也愈发焦躁,淡紫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对这片被污染土地的警惕。
终于,在离开那个被屠戮的小镇三天后,一片巨大、狰狞的阴影出现在地平线上。
铁壁城。
它无愧于其名。城墙远比帝都更加粗犷、厚重,完全由巨大的黑铁岩垒成,墙体上布满了刀劈斧凿和某种巨大爪痕留下的印记,暗红色的血迹浸染了墙根处的岩石,仿佛这座城池本身就在流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守军如同钉子般伫立,弓弩上弦,投石机蓄势待发,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然而,与这严阵以待的防御工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外那片狼藉的景象。原本作为缓冲地带的开阔地,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壕沟、拒马和残破的陷坑,地面被染成诡异的黑红色,散落着破碎的兵器、撕裂的旗帜以及……大量来不及收拾的、已经开始腐烂的妖兽和人类士兵的尸体。刺鼻的腥臭和腐臭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城门紧闭,高大的吊桥高高悬起。城楼上的守军远远看到三人接近,尤其是石玲那显眼的体型,立刻引起了骚动,无数弓弩瞬间瞄准了她们。
“来者止步!报上身份!”一个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吼声从城楼上传来。
林焰儿强撑着受伤的身体,策马上前几步,扬起手中皇帝赐予的通关文书,朗声道:“帝都林家,林焰儿!奉陛下之命,前来铁壁城,有要事面见秦锋将军!”
城楼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核验文书真伪。过了一会儿,沉重的城门才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一道仅容单骑通过的缝隙。
一名副将带着一队精锐士兵迎了出来,他们个个面带疲惫,甲胄上沾满血污,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副将查验了文书,又警惕地打量了云月漓和石玲一番,尤其是多看了几眼石玲的巨斧和云月漓怀中的月莹,这才侧身道:“林小姐,请。将军正在城楼指挥所。”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仿佛从地狱的边缘踏入了另一个炼狱。城内的景象比城外好不了多少。街道上到处都是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伤兵的呻吟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民夫们忙碌地搬运着守城器械和石块,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恐惧,但眼神深处,还残存着一丝与城共存亡的决绝。
城楼指挥所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
一位身穿染血玄甲、面容刚毅、下颌留着一圈青色胡茬的年轻将领,正背对着门口,凝视着墙上那张巨大的、标记了无数红叉的北境军事地图。他正是铁壁城守将,秦锋。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在看到林焰儿时,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
“焰儿?你怎么会来这里?!”秦锋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沙哑和急切,他大步上前,目光立刻落在林焰儿肩头厚厚的绷带上,“你受伤了?帝都出了什么事?”
“秦大哥,此事说来话长。”林焰儿言简意赅,“这位是云月漓云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位是石玲,我的战友。我们此行,是为‘蚀月’而来。”
“蚀月……”秦锋咀嚼着这个词,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你们也知道这个词了……看来,帝都那边也察觉了。”他指向地图上那片被红色几乎完全覆盖的北部区域,“看看吧,这就是‘蚀月’给我们带来的!不到三个月,北部十七个哨站、三个军镇,全部失联!派出去的斥候,十不存一!现在,这些鬼东西已经开始直接围攻铁壁城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与无力:“那些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妖兽!它们是被某种力量污染、扭曲的怪物!不知疼痛,不畏死亡,而且……数量越来越多!最近几次袭击,甚至出现了能简单指挥兽群的……妖人!”
果然!妖人已经出现在了前线!
“我们来的路上,也遇到了。”林焰儿沉声道,“秦大哥,现在城情况如何?”
“很糟。”秦锋毫不掩饰,“兵力折损近三成,物资消耗巨大,最重要的是……士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将士们不怕死,但面对这种杀之不竭、越杀越多的怪物,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被污染、甚至……异化成敌人……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比刀剑更可怕。”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将军!不好了!第三队医疗营……被、被污染了!”
“什么?!”秦锋脸色剧变,一把抓住传令兵的衣领,“说清楚!”
“是……是那些重伤员……他们……他们伤口流出的血突然变黑,然后……然后就发狂了!见人就咬!王医官……王医官他为了阻止,被……被咬伤了!”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指挥所内瞬间死寂。伤兵营被污染,这意味着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秦锋的眼神剧烈挣扎起来,痛苦、决绝、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杀意。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声音嘶哑地对手下下令:“传我军令!立刻……封锁第三医疗营! 所有出入口用巨石封死!若有……若有任何‘东西’试图冲出,格杀勿论!”
这是最残酷,也是最无奈的抉择。为了防止污染扩散,为了保住铁壁城,他必须亲手断送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部下幸存的可能。
“不!等等!”云月漓猛地站了出来,小脸上虽然还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之前精神反噬的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秦将军,让我去试试!或许……我能救他们!”
秦锋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这个一直安静待在林焰儿身后的少女。她看起来柔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清澈眼眸中蕴含的勇气和决心,却不容忽视。
“云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秦锋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但那些伤员……他们已经不是我们的兄弟了,是怪物!靠近太危险了!”
“我的力量……或许可以净化他们体内的黑暗!”云月漓急切地解释,“就像我治好焰儿姐姐的毒一样!”
秦锋看向林焰儿,林焰儿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秦锋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旋即又被理智压了下去:“就算你能净化,但里面情况不明,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冒险!”
“没有时间犹豫了!”云月漓看着地图上那代表第三医疗营的、即将被彻底放弃的标记,仿佛能看到其中被困士兵绝望的哀嚎,“每耽搁一刻,可能就多一个本可以拯救的人彻底堕落!让我去!我有石玲姐姐保护!”
石玲立刻上前一步,巨斧顿地,发出沉闷的声响,用行动表示支持。
秦锋看着云月漓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林焰儿,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好!我亲自带一队精锐,护送你们过去!但如果事不可为……我会立刻下令强攻!”
第三医疗营被临时搭建的木栅栏和沙袋团团围住,里面不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撞击声和绝望的哭喊。守在外面的士兵们脸色发白,握着兵器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们面对的,可能是昨天还一起喝酒聊天的战友。
云月漓在秦锋和林焰儿(坚持同行)以及一队精锐士兵的护卫下,来到营地的入口。隔着栅栏缝隙,她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混乱的景象:一些伤员身体扭曲,皮肤下黑色纹路蠕动,双眼赤红,疯狂地攻击着身边一切活物;而更多尚未完全变异的人则蜷缩在角落,发出痛苦的哀鸣,眼神在清明与疯狂间挣扎。
浓郁的血腥味和黑暗气息扑面而来。
云月漓强忍着不适,举起了月华法杖。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贸然深入某个个体的精神,而是尝试着,将月华之力如同和煦的细雨般,温柔地洒向整个营地。
“以月之名,净此污秽……”
柔和的银辉如同薄纱般笼罩而下。光芒所及之处,那些疯狂攻击的变异伤员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体表的黑气与银辉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而更多尚未完全堕落的伤员,则在月辉的照耀下,痛苦的表情似乎得到了一丝缓解,眼中的疯狂稍稍退却。
有效!大规模的温和净化,虽然速度慢,但确实在起作用!它在延缓变异,甚至在净化那些侵蚀尚浅的人!
然而,就在众人稍微松一口气时,异变再生!
营地深处,一个原本蜷缩着的、穿着医官服饰的身影,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睛不再是赤红,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漆黑!他咧开嘴,发出一种不似人类的、沙哑而充满恶意的笑声:
“找到你了……‘钥匙’……”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手,一道凝练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能量箭矢,无视了物理阻碍,直接穿透了栅栏,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正在全力维持净化领域的云月漓!
这攻击,与之前在林府外袭击林焰儿的那一箭,能量属性如出一辙!但更加精准、狠毒!
“小心!”
这一次,一直全神戒备的林焰儿和秦锋同时出手!林焰儿长剑燃起烈焰,秦锋战刀劈出凌厉的刀罡,一左一右,合力斩向那道黑色箭矢!
轰!
能量碰撞的爆鸣响起,黑色箭矢被成功拦截湮灭,但逸散的能量冲击依旧让靠得最近的几名士兵闷哼着倒退数步。
而那个发出攻击的“医官”,在发出一击后,身体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迅速塌陷,化作一滩漆黑的粘稠液体,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块……与之前落鹰涧妖人身上找到的、图案略有不同的黑色令牌。
营地内的黑暗气息,因为那个“医官”的消失和云月漓持续的净化,开始显着减弱。许多伤员眼中的赤红褪去,陷入了虚弱的昏迷,但至少,他们暂时脱离了被彻底污染的危机。
净化,成功了大部分。
但云月漓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她脸色苍白地放下法杖,身体微微摇晃。
那个“医官”的话,如同冰锥,刺入她的心底。
“钥匙”……他叫她“钥匙”?
这是什么意思?
秦锋捡起那枚令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些东西……竟然已经渗透到了这种地步……”
林焰儿扶住脱力的云月漓,看着那片残留的漆黑污迹,眼神无比凝重。
危机暂时解除,但一个更巨大、更诡异的谜团,如同北境永不散去的阴云,笼罩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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