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回来时,带着一身寒气。
他推开门,客厅里静得可怕。相玥坐在沙发上,穿着那件已经洗过、但依旧带着林屿气息的白大褂,头发披散着,面前的茶几上,散乱地放着林屿的药瓶、许砚那张被水浸湿了一角的照片,还有她自己画的、陆星阑睡颜的素描。
“解释。”陆沉舟的声音像淬了冰,他将一份文件摔在茶几上。文件散开,里面是林屿出入别墅的记录、许砚画室的监控截图,甚至还有相玥昨夜在陆星阑房里,用铅笔在素描本上画他脸的特写。
相玥的身体僵住了。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用陆星阑的病做掩护,用对林屿的“脆弱”做伪装,用对许砚的“挑衅”做掩饰。可陆沉舟,这个男人,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将她所有的表演都看在眼里,还为她整理成了一份完整的“罪状”。
“沉舟,我……”她想开口,想用那套“我太孤单了”的说辞。
“别说了。”陆沉舟打断她,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兴味。“相玥,看着我。”
她被迫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你到底想玩到什么时候?”他问,手指捏住她下巴,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移开视线,“是想看着那三个男人为了你,一个疯掉,一个毁掉,一个画地为牢?还是想看着我,亲手毁了你这出精心策划的好戏?”
他的手指顺着她下巴的线条滑到她脖颈,停在颈动脉的位置,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
“游戏,”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才刚刚开始。我倒要看看,你这朵菟丝花,最后会缠死谁。”
陆星阑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砾,身体沉重得像是被卡车碾过。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相玥侧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头靠在床头柜上,睡得正沉。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没来得及卸妆,昨夜的疲惫在她眼下染出淡淡的青色,长长的睫毛在睡梦中不安地颤动着。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林屿的白大褂,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陆星阑的心,毫无预兆地软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烧得迷迷糊糊时,似乎感觉到有人在一遍遍为他擦拭身体,喂他喝水。那个温柔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是她。
“水……”他干涩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相玥猛地惊醒,眼中的迷茫迅速被清明取代。“你醒了?”她立刻坐直身体,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烧退了。”
她转身去倒水,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陆星阑这才注意到,她白皙的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浅浅的划痕。
“你的手……”他皱眉。
“不小心被画框划了一下。”相玥若无其事地将水杯递给他,遮住了手腕,“喝点水,你烧了一夜,脱水了。”
陆星阑接过水杯,滚烫的杯壁熨烫着他冰凉的手心。他盯着她,忽然问:“昨天……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
相玥正在整理床头柜上药瓶的手顿了顿。“你说‘别丢下我’。”她转过身,靠在柜子上,双臂环胸,姿态带着一丝疏离的慵懒,“像个被抛弃的小狗。”
她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陆星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一半是羞恼,一半是退烧后残存的热度。“我……”
“不过,”相玥忽然走近,在他床边坐下,近得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水味,“我答应你了,不是吗?”
她伸出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我说,我不会丢下你的。”
陆星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眼睛里没有对林屿的依赖,也没有对许砚的挑衅,只有一种平静的、近乎安抚的温柔。这种温柔,让他感到陌生,又无比贪恋。
“伯母……”他下意识地开口,却在看到她眼神深处那一丝警告时,改了口,“相玥……”
“嗯?”她应了一声,指尖从他脸上移开,轻轻拂过他额前汗湿的碎发,“乖孩子,好好休息。”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林屿端着一碗清粥站在门口,看到房间里相拥的两人,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餐厅里的气氛,比窗外的寒冬还要冷冽。
相玥换下白大褂,穿了一条浅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她肌肤胜雪。她安静地喝着牛奶,仿佛昨晚的对峙和今晨的温情都与她无关。
陆沉舟坐在主位,翻阅着财经报纸,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相玥,像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林屿坐在相玥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楼上——陆星阑的房间。他昨晚留了下来,说是不放心陆星阑的病情。
而许砚,则像个不速之客。他没有坐在餐桌旁,而是斜倚着墙,手里拿着一个速写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的目光像聚光灯,在相玥、林屿和陆沉舟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
“相玥,尝尝这个。”林屿将一块煎得金黄的培根夹到她盘子里,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你早上没怎么吃东西。”
“谢谢。”相玥轻声说,却没有动那块培根。
“陆太太的胃口,似乎总不太好。”许砚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诮,“尤其是在做了‘亏心事’之后。”
陆沉舟翻动报纸的手顿了一下。
相玥抬起眼,平静地看向许砚:“许先生,如果你的画卖不出去,可以考虑去写小说,想象力很丰富。”
“我的画作从来不愁买家,”许砚终于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尤其是那种……描绘‘真实’的画。”
他的眼神意有所指。相玥知道,他指的是那幅《菟丝花的毒》。她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紧。
“够了。”陆沉舟放下报纸,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下来,“许砚,我的耐心有限。”
“陆总,”许砚非但不惧,反而笑了,“您是在维护您的太太,还是在维护您自己的……财产?”
“你……”林屿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许砚,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许砚也站直了身体,眼神轻蔑,“林医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
“都给我闭嘴!”陆沉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林屿,扫过许砚,最后落在相玥身上。她依旧安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场因她而起的闹剧,与她毫无关系。
“林屿,你回去。”陆沉舟命令道,“许砚,带上你的画,滚出我的房子。”
“沉舟……”相玥终于开口,她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别这样……都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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