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沈墨轩独坐灯下,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块染血的“山水令”,寒意刺骨。
潘季驯的警告、南镇抚司的阴影、皇庄的死局……所有线索绞成一道催命符。
单枪匹马闯永清皇庄?那是送死!庄头刘福安手眼通天,他这空头“特使”,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需要帮手,需要眼睛,需要一把藏在暗处的刀!
记忆翻涌,一个名字浮现......玉娘。
京城“云锦坊”的东家,一介女流,非但守住家业,更与内廷采办、勋贵后宅往来密切,消息灵通,关系盘根错节!
就是她!
沈墨轩眼中锐光一闪,立刻铺纸研墨,写下密信:“有要事相商,关乎一笔天大的生意。” 约她明日午时,城南清源茶楼一见。
信由心腹老仆连夜送出。
他攥紧那块木牌,如同攥着一块冰。天边泛白,杀机已迫在眉睫。
……
次日午时,清源茶楼二楼雅间。
沈墨轩临窗而坐,心跳如鼓。这是一场赌博,赌玉娘的野心,赌她的眼光!
脚步声近,门被推开。
一道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女子二十出头,一身素雅湖蓝缎裙,容貌清丽婉约,如江南水墨。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沉稳,干练,深不见底。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沈大人?”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不卑不亢。
“玉娘东家?请坐。”沈墨轩起身,目光如电。
玉娘落座,目光快速扫过沈墨轩,评估着这位风口浪尖上的年轻翰林。
伙计退下,雅间只剩两人。
“沈大人信中所言‘大生意’?”玉娘直接切入主题,嘴角含笑,带着审视,“小女子愚钝,一介商贾,与清贵翰林,有何生意可谈?”
沈墨轩直视她,单刀直入:“明人不说暗话。我奉旨清查永清皇庄。”
玉娘执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抬眼,讶色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平静:“沈大人临危受命,小女子道贺。只是……这与云锦坊何干?”
“永清皇庄是龙潭虎穴,刘福安非易与之辈。”沈墨轩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官面渠道已死,我要你这条暗线!皇庄内部真实账目,刘福安背后之人,被盘剥佃户的动向……这些,你能拿到!”
玉娘沉默片刻,指尖轻敲桌面:“云锦坊确实收过皇庄丝棉,价格‘公道’。刘庄头是‘规矩’人。帮您查他,是自断货源,得罪他背后之人。风险,太大。”
“货源?”沈墨轩冷笑,“眼光放远些!若皇庄清查成功,革除积弊,将来提供的将是更稳定、更优质、更透明的货源!这才是大生意!”
他语气加重,直刺核心:“玉娘东家甘心永远被那些‘规矩’压着,分润他们指缝漏出的残渣?云锦坊近年拓展,没少受那些有背景的大商号挤压吧?”
玉娘眼神一凝,被戳中心事。
沈墨轩趁势猛攻:“陛下与元辅整顿庄田,清丈天下,此乃国策大势!顺之者昌!若你此次助我,他日新政推行,商贸流通之时,我许你云锦坊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这,不比守着刘福安那条充满盘剥的死路强?!”
风险与机遇,赤裸摊开!
玉娘久久不语,茶香袅袅中,只有她轻敲桌面的声音。她在权衡,在判断。
沈墨轩的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头,在她心中激起波澜。她确实不甘!父亲的基业,她守得住,却难突破!沈墨轩的身份,他做的事,他描绘的未来……是危机,更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沈大人画得一手好蓝图。”玉娘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但这饼太大太远。眼下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云锦坊基业尽毁。”
“所以是合作,非利用。”沈墨轩斩钉截铁,“信息传递,我会设计隐秘渠道,尽力不暴露你。打点费用,我来出!你只需动用关系搜集信息,关键时刻提供建议掩护。各取所需,共担风险!”
他推出一个普通锦囊:“一点诚意,前期打点。若事败,此物与云锦坊毫无瓜葛!”
玉娘看着锦囊,又看看沈墨轩坚定的眼,忽然笑了,如冰雪初融:“沈大人准备周全,我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
她纤手收好锦囊,动作流畅:“好,这笔‘生意’,我玉娘接了!望沈大人记得今日之言。”
“一言为定!”沈墨轩举杯,“以茶代酒,预祝合作顺利!”
“合作顺利。”玉娘举杯相碰。
盟约,于无声处缔结。
气氛稍缓,玉娘低声道:“既为盟友,有些消息可告知。刘福安与司礼监杜秉笔是远亲,年年孝敬。与寿宁侯府二管家往来甚密,上好丝绸山珍直供侯府。南镇抚司那边……风声指向兵部职方司一位主事,背后是否还有人,未知。沈大人,万分小心!”
内廷、勋贵、兵部……敌人轮廓渐清,这潭水,深不见底!
“多谢!”沈墨轩郑重道。
“不必。沈大人何时动身?”
“三两日内。”
“好,我会安排人在永清县接应,明面是云锦坊收丝伙计。联络暗号……”玉娘低声告知一句市井切口。
商议既定,玉娘起身告辞,步履轻盈,消失于楼梯口。
沈墨轩稍松一口气,有了这条暗线,手中牌多了一张。压力却更重——他需对这脆弱联盟负责!
他起身欲离,手下意识探入怀中,脸色骤变!
木牌不见了!
他猛地回想,拿出锦囊时,袖口拂过桌面……难道是那时……
心沉入谷底!那木牌是凶是吉未知,若是警告,玉娘拿走岂非惹祸上身?若是线索,他尚未参透!
他疾步下楼,欲追玉娘。刚到门口,却见她去而复返,正立于街角绢花摊前。
她回眸,看到沈墨轩焦急神色,了然一笑。缓步走近,擦肩而过瞬间,以极低声音快速道:
“沈大人是找这个?”她袖口微动,木牌轮廓一闪而逝,“这 ‘山水令’……乃大凶之物。沈大人的麻烦,比我想的更大。三日后,永清县‘悦来客栈’,自有人与你细说。”
语毕,不等回应,她如寻常顾客般拿起绢花看了看,放下,汇入人流,消失无踪。
沈墨轩僵立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认识这木牌!她知道“山水令”!
这玉娘,比他想的更神秘难测!
皇庄之行,因她的加入,更显扑朔迷离,却也……裂开了一丝生机!
他握紧拳,转身没入人群。前路凶险,但他已非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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