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西废弃的义庄孤立在荒草丛中,残破的门窗像野兽张开的嘴,透着一股阴森死气。
沈墨轩站在远处一座土坡后,借着月光观察。他身后是几名精干的护卫,所有人都穿着深色夜行衣,融入沉沉的夜色里。
“大人,确认了,里面确实有动静,而且有车辙印,很新,通向后面。”一个护卫低声回报,声音压得极低。
“守卫情况?”沈墨轩问,目光锐利如鹰。
“明哨两个,藏在断墙后面。暗哨……暂时只发现一个,在东南角那棵歪脖子树上。里面有多少人,不清楚。”
防守如此严密,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石老三提供的线索,价值极大。
“行动。”沈墨轩没有任何犹豫,“留两人在外策应,清除暗哨,动作要快,不要惊动里面的人。其他人跟我进去。”
“是!”
命令无声地传递下去。如同暗夜中的狸猫,两名护卫悄无声息地摸向东南角。片刻之后,树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响,随即一切归于平静。
解决掉暗哨,明哨就好办多了。两个躲在断墙后的漕帮汉子,正抱着刀打瞌睡,根本没意识到死神已经降临。又是两声干净利落的闷响,守卫被迅速拖入阴影中。
沈墨轩一挥手,带着剩下的人迅速靠近义庄正门。门是从里面闩上的。一个护卫取出薄如柳叶的刀片,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探入,轻轻拨动。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门闩被拨开。
沈墨轩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大门!
“什么人!”
义庄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宽敞,此刻竟然点着几盏气死风灯,将中央照得亮堂堂。只见里面堆满了麻袋,摞得像小山一样高!十几个漕帮打扮的汉子正围在一起赌钱,听到破门声,惊得纷纷跳起,抓起手边的兵刃。
然而,他们看到的,是几个如鬼魅般闯入的黑衣人,以及为首那个年轻人冰冷的目光。
“巡察使衙门办案!所有人跪下,违令者格杀勿论!”沈墨轩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义庄内回荡。
“是官狗!抄家伙!”一个头目模样的汉子反应极快,嘶吼着挥刀扑了上来。
“保护大人!”护卫们毫不畏惧,迎头冲上。
刹那间,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打破了义庄的死寂。漕帮人多,但沈墨轩带来的都是精锐,个个身手不凡,一时间竟斗得旗鼓相当。
沈墨轩没有参与混战,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麻袋。他快步走到一堆麻袋前,用随身匕首划开一个口子,雪白饱满的米粒哗啦啦流了出来。
是好粮!正是漕运上应该使用的上等漕粮!
他又连续划开几个麻袋,无一例外,全是品质极佳的粮食。与码头上那些掺了沙石的霉米,形成了鲜明对比!
证据确凿!
“速战速决!控制所有人,清点粮食!”沈墨轩下令。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义庄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响,紧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被包围!放下兵器,束手就擒!”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火把的光芒将义庄外面映得通红。
是官兵?
一个护卫冲到门边看了一眼,脸色一变:“大人!是漕运总督衙门的兵!带队的是周世荣!”
沈墨轩心猛地一沉!
周世荣?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巧!
混战中的漕帮汉子们听到外面的喊话,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狞笑,攻击更加拼命,显然是想拖住他们。
中计了!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为他设计的陷阱!
石老三的侄子透露的消息,根本就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饵料!目的就是引他深夜来查这个“私仓”,然后人赃并获,反咬一口!
说他沈墨轩深夜带人擅闯民宅(义庄虽废,仍有归属)、持械行凶、甚至……诬陷他勾结匪类,意图不轨!否则如何解释他比总督衙门的人更先找到这里?
好毒的计策!
电光火石间,沈墨轩脑中念头飞转。现在冲出去,正好坐实了“持械对抗官兵”的罪名。留在这里,就是瓮中之鳖。
“停手!”沈墨轩当机立断,喝止了手下护卫。
护卫们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后撤,结成防御阵型,将沈墨轩护在中间。漕帮那些汉子也气喘吁吁地停手,退到一边,戏谑地看着他们。
“哐当!”义庄大门被彻底撞开。
全副武装的兵丁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住场面,火把将整个义庄内部照得如同白昼。周世荣一身戎装,按着腰刀,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嘲讽。
“哟!这不是沈大人吗?”周世荣故作惊讶,环视一圈狼藉的现场和那些明显是漕帮打扮的汉子,最后目光落在沈墨轩和他身后的粮食堆上,“深更半夜,沈大人不在行辕休息,带着这么多高手,跑到这荒郊野外的义庄来,是为何故啊?”
他走到粮食堆前,抓起一把白米,啧啧道:“还带着兵器,打伤了这么多人……这些粮食,又是怎么回事?沈大人,您是不是该给下官一个解释?”
他身后的兵丁虎视眈眈,刀剑出鞘,对准了沈墨轩等人。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沈墨轩带来的护卫个个面露愤慨,紧握兵刃,只待大人一声令下。
沈墨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他知道自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此时冲动,正中下怀。
他推开身前的护卫,走到周世荣面前,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周同知,本官倒是想问问你。本官接到线报,此地藏有漕运贪腐案的重要赃物,特来查证。你不在你的河道上待着,带着这么多兵马,如此‘及时’地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
他反将一军,点明周世荣的出现同样可疑。
周世荣脸色一僵,随即冷哼道:“下官自然是接到举报,说有匪类在此聚集,图谋不轨!没想到,撞见的竟是沈大人!沈大人,您说的赃物,难道就是指这些粮食?您有何证据证明这些是赃物?而不是您……另有所图?”
他语带威胁,意有所指。
“证据?”沈墨轩走到一堆粮食前,踢了踢麻袋,“这些上等漕粮,为何会出现在这废弃义庄?码头上运走的,又为何是掺了沙石的霉米?周同知,你是管河同知,漕粮验收虽不直接归你管,但粮食好坏,你总该认得吧?这,不就是证据?”
“笑话!”周世荣强辩道,“这些粮食来源何处,尚未可知!说不定是某些商人囤积居奇,与漕运何干?沈大人仅凭猜测,就深夜带人擅闯,持械伤人,恐怕于理不合,于法不容吧!”
他大手一挥:“来人!请沈大人和他的手下回衙门协助调查!这些粮食,还有这些‘伤员’,统统带回去!”
兵丁们应声上前,就要拿人。
“我看谁敢!”沈墨轩陡然提高声调,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兵丁,自有一股官威,“本官乃陛下钦点漕运巡察使,有便宜行事之权!查案过程中遇抵抗,自然需武力制服!周世荣,你无凭无据,仅凭臆测,就想扣押本官?谁给你的胆子!”
他直接喊出了周世荣的名字,毫不客气。
周世荣被他的气势所慑,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沈墨轩违法,沈墨轩巡察使的身份是最大的护身符。
“你……”周世荣脸色铁青。
“周同知,”沈墨轩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想清楚,今晚这局面,到底是你抓我,还是我参你一个‘勾结漕帮,陷害钦差’之罪!这些漕帮的人,你敢把他们带回衙门细细审问吗?他们嘴里,会吐出谁的名字?”
周世荣瞳孔猛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些漕帮汉子。龙老大的人,嘴巴未必严实,万一……他背后瞬间渗出冷汗。
沈墨轩不再看他,对自家护卫道:“我们走!”
他率先向门外走去,护卫们紧随其后,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兵丁。
周世荣脸色变幻不定,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眼睁睁看着沈墨轩一行人穿过兵丁的包围圈,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他终究没敢下令强行留人。
“周……周大人,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一个心腹凑上来小声问。
“不然呢!”周世荣烦躁地低吼,“真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漕帮伤员和满仓的粮食,只觉得无比棘手。
“把这里处理干净!这些人,让龙老大自己弄走!粮食……暂时封存!”他咬牙切齿地吩咐。这次没能扳倒沈墨轩,反而暴露了这处重要的私仓,打草惊蛇,亏大了!
回去的路上,沈墨轩面色沉静,但紧抿的嘴唇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大人,今晚好险……”护卫心有余悸。
“是我们小瞧了他们。”沈墨轩缓缓道,“他们不仅反应快,而且手段狠辣,不惜用一处私仓和这么多人手来做局。那个石老三的侄子,恐怕凶多吉少了。”
利用亲情胁迫,引君入瓮,再官面收网……李德山和龙老大,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
“那我们接下来……”
“他们断了我们一条线,我们也逼他们废了一处窝点,不算亏。”沈墨轩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经过今晚,他们会更谨慎,但破绽也会更多。告诉兄弟们,接下来眼睛放亮一点,重点盯住那个疤脸刘,还有丰隆车行的一切动向!”
“是!”
月光下,沈墨轩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知道,这场暗夜里的交锋,只是开始。对手已经亮出了獠牙,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残酷和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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