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不大,但植被茂密得超乎想象。几十年无人踏足,这里已然成了植物的王国。参天古树遮天蔽日,粗壮的藤蔓像巨蟒一样缠绕其上,有些藤蔓比林威的大腿还粗,表面布满了湿滑的青苔。这些藤蔓从树枝上垂落下来,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障碍,迫使老鬼不得不频繁挥舞砍柴刀劈开前路。
地上堆积着厚厚一层腐烂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的声响,仿佛踩在了什么活物身上。每走一步,浓重的腐殖质气味就扑面而来,混杂着某种不知名野花的甜腻香气,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的怪异味道。空气潮湿而闷热,像一块湿毛巾裹在脸上,与河面上的清凉截然不同。各种不知名的虫豸在草丛间鸣叫,那声音尖锐刺耳,更添几分荒僻和阴森。林威甚至看到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从旁边的树枝上缓缓游过,那双冰冷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又漠不关心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老鬼显然对这里的地形还有着模糊的记忆。他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走在前面,不时劈开挡路的荆棘和藤蔓,开辟出一条勉强能通行的路径。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每刀都落在最脆弱的关键节点,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那双平日里浑浊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耳朵微动,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注意脚下,”老鬼头也不回地低声道,“这里的蛇比人多。”
林威紧跟在他身后,手握短刀,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他的神经紧绷着,不仅要注意脚下可能存在的蛇虫,更要提防那可能存在的、来自人类的威胁。杜彪的人真的被彻底甩掉了吗?黄锦会不会另有安排?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心头。他感觉每片树叶后面都可能藏着一双眼睛,每声虫鸣中都可能夹杂着敌人的呼吸。
“快到了。”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老鬼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道。
林威抬头望去,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矗立着一片黑沉沉的建筑轮廓。那应该就是河神庙了。庙宇被几棵特别高大的古树环绕着,仿佛被这些树木囚禁在了中间。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越是接近,庙宇的破败程度就越发触目惊心。围墙大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几段残垣断壁,上面爬满了厚厚的青苔和藤蔓,有些藤蔓甚至从墙缝中钻出来,像是墙壁长出的触须。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屋顶也塌陷了大半,露出里面朽烂的椽子和梁柱,有几根梁柱斜斜地搭在墙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们彻底吹垮。整个庙宇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木头腐烂和野兽粪便的怪味,令人作呕。
“妈的,比老子想的还要破。”老鬼骂了一句,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追忆和感慨,“当年...这里可是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啊。我跟着老爷子来的时候,门口还有卖香火的小贩,现在全他妈的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站在庙门口,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仔细地观察着地面和周围的痕迹。他的目光像梳子一样细细梳理着每一寸土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有人来过。”老鬼突然蹲下身,指着门口泥地里几个模糊的脚印,声音凝重,“脚印很新,不超过两天。不是我们的人的。”
林威的心猛地一紧:“杜彪的人?还是...黄锦的人?”
“不好说。”老鬼摇了摇头,站起身,目光更加警惕,“脚印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要么人还在里面,要么...就是从别的方向离开了。”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庙宇的四周,“这庙后面靠着山壁,如果里面有别的出口,很可能通向山腹。”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林威跟紧,然后率先迈步,踏入了那座阴森破败的庙门。
庙内比外面更加昏暗,光线从屋顶的破洞照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惨白的光柱,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空气中舞动,仿佛一柄柄光剑插在这座废弃的庙宇中。正殿里,一尊巨大的、彩漆剥落殆尽的河神泥塑像歪倒在一边,神像的脑袋不知滚落何处,身体上也布满了裂痕和鸟兽的爪印。供桌早已腐朽塌陷,散落一地。四周墙壁上原本可能绘有壁画,如今也只剩下一些模糊不清的色块,隐约能看出是些波浪和水怪的图案。
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可以看到一些杂乱的脚印,以及一些小型动物活动的痕迹。在墙角处,林威甚至看到了一堆野兽的骸骨,上面还残留着些许干枯的皮肉。
老鬼示意林威不要动,他自己则像一只灵猫般,悄无声息地在殿内快速巡视了一圈,重点检查了那些可能藏人的角落和神像后面。他的脚步轻盈得不可思议,在满是杂物和灰尘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人。”他回到林威身边,低声道,“但肯定有人进来过,而且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指了指地面上的脚印,“你看这些脚印的分布,没有规律,到处乱转,显然是在搜寻。”
林威的目光落在那些脚印上,发现它们最终都汇聚到了神像后方的一面墙壁前。那面墙壁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但在灰尘之下,似乎隐约有些规则的纹路。
“密室入口在那里?”林威压低声音问道。
老鬼点了点头,走到那面墙壁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随着灰尘落下,墙壁上隐约露出了一些模糊的、非天然的纹路......那是一些精心雕刻的水波纹样,虽然历经岁月侵蚀,仍能看出当年的精美工艺。他仔细摸索着,手指在某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停留、按压。
“机关应该还在,”老鬼一边摸索一边说,“但这玩意儿几十年没动过了,不知道还灵不灵光。而且,启动机关需要河神钥,光找到位置没用。”他的手指停在墙壁底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凹陷处,那凹陷的形状与周围石砖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退后一步,对林威说:“把钥匙拿出来。”
林威连忙从内袋里取出那枚青铜钥匙,递了过去。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青光,柄部那扭曲的水波花纹似乎活了过来,与墙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老鬼接过钥匙,深吸一口气,将河神钥小心翼翼地按进了那个凹陷。
严丝合缝!
钥匙与凹陷完美契合,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
他尝试着左右转动,钥匙纹丝不动。他又尝试着向内按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庙宇中却清晰可闻的机括响动传来!紧接着,一阵“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锈了千百年的齿轮开始运转的声音,从墙壁内部沉闷地响起。
墙壁上,一块约一人高、两人宽的矩形区域,缓缓地、颤抖着向内凹陷,然后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陈腐、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冷风,从洞口里扑面吹出,激得林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风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气味,像是古老的纸张混合着金属的味道。
密室!传说中的漕帮密室,真的被他们打开了!
林威屏住呼吸,看着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心脏狂跳。这里面藏着什么?是足以扳倒黄锦的账册?还是漕帮多年来积累的财富?或者...是更加危险的东西?
就在两人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喜悦和激动之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几支淬了毒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他们侧后方屋顶的破洞处疾射而下!目标直指正在开启密室的老鬼和林威!箭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是涂了剧毒!
“小心!”老鬼反应极快,在机括响动的瞬间就已经提高了警惕,听到弩箭破空声,他猛地一把推开还有些发愣的林威,同时自己向另一侧扑倒!
“噗!”一支弩箭擦着林威的肩膀飞过,钉入了他身后的墙壁,箭簇没入砖石,尾羽剧颤!另一支则射穿了老鬼刚才站立位置的地面。还有第三支,角度极为刁钻,直奔林威的咽喉而来!林威被老鬼推得一个趔趄,眼看无法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庙门外的阴影里闪出!速度快得惊人!只见刀光一闪!
“锵!”的一声脆响,那支射向林威咽喉的弩箭被凌空劈飞!
影子!是影子赶到了!
他如同铁塔般挡在林威身前,手中握着一把狭长的腰刀,目光冷冽地扫视着弩箭射来的方向。他的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不过是日常训练。
“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让人抢先蹲上了。”影子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杀意。
老鬼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色阴沉得可怕:“妈的,果然有埋伏!是东厂的番子,还是杜彪养的杀手?”
屋顶破洞处,传来了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和衣袂飘动声,显然埋伏者一击不中,正在迅速转移位置。从声音判断,至少有三个人。
影子没有回答老鬼的问题,而是对林威快速说道:“你们进去找账册,外面交给我。”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身经百战的自信和决断。说完,他手腕一翻,腰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寒光,整个人如同猎豹般向着屋顶破洞的方向冲去。
老鬼也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一把拉起林威:“走!进密室!”
两人不再迟疑,矮身钻进了那个刚刚开启、散发着未知危险的黑暗洞口。在进入前,林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影子已经跃上了一处残垣,与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在昏暗的庙宇中闪烁不定。
身后,传来了影子与埋伏者短兵相接的激烈打斗声,以及兵刃碰撞的铿锵之声!
林威的心脏在黑暗中狂跳,他知道,真正的冒险,现在才刚刚开始。密室里等待他们的,是会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账册,还是更深的陷阱?
进入密室后,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两人。老鬼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一晃,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方。他们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上,石阶狭窄而陡峭,上面布满了滑腻的青苔。
“小心点,这台阶很滑。”老鬼低声提醒,举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林威紧跟其后,手中的短刀握得更紧了。石阶两侧是粗糙的石壁,上面渗着水珠,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寒冷,那股陈腐的气味也越发浓重。
走了约莫二十多级台阶,他们来到了一个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上面空空如也。角落里堆着几个腐朽的木箱,其中一个已经破裂,露出里面一些锈蚀的兵器。
“这里应该只是前厅。”老鬼举着火折子四处照了照,发现石室对面还有一条通道,“账册不可能放在这种地方。”
就在这时,从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石子。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密室中,竟然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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