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措辞冰冷、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密信，在朱由校（陈远）手中仿佛有千斤之重。“协议”、“大遴选”、“湮灭”……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对方帮助解觉华岛之围，并非无偿的善意，而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或者说，一个不容拒绝的“邀请”。
合作？如何合作？与虎谋皮吗？
湮灭？是指大明，还是指他个人？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着乾清宫。朱由校将自己关在暖阁内，对着那封信和那个银色的菱形印记，沉思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反复权衡着利弊，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净世会”的威胁是迫在眉睫的，其“净化”计划足以毁灭现有的一切。而这个自称“观察者”（他从那菱形印记和对方的行为方式暂且如此称呼）的第三方，虽然目的不明，但至少目前表现出了一定的“合作”意向，并且拥有能与“净世会”抗衡，甚至压制的手段（那摧毁南京据点的白光和提供的情报就是证明）。
与“观察者”有限度的合作，或许是当前对抗“净世会”唯一可行的策略。但代价是什么？他需要知道对方的底线和真正目的。
第二天清晨，朱由校召来了徐光启和骆思恭，只留下了王体乾在门外守候。
他将那封密信递给二人传阅。徐光启看得脸色发白，骆思恭则眉头紧锁。
“皇上，此乃与虎谋皮啊！”徐光启忧心忡忡。
“臣觉得，或可一试。”骆思恭却持不同意见，“至少，要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总比面对‘净世会’那等完全无法理解的妖魔要好。”
朱由校点了点头，骆思恭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取过一张空白奏疏，沉吟片刻，用朱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合作可议。需面谈。地点时间？”
他没有用任何尊称或谦辞，语气平等而直接。他将这纸条装入一个普通的信函，交给骆思恭：“想办法，让这封信，送到送信来的人手中。”
他相信，“观察者”一定有办法收到。
果然，就在当天下午，那神秘的银色梭形飞行器再次出现在北京上空，这一次，它并非一闪而过，而是在西苑上空低空盘旋了数圈，引得宫中一阵骚动后，向着西北方向投下了一个与之前类似的金属圆筒，随即高速离去。
圆筒内，依旧是那张工整如印刷的字体：
“三日后，子时。居庸关外五十里，落鹰峡。仅准携二人。”
落鹰峡？朱由校立刻铺开地图，找到了这个位于居庸关外、人迹罕至的险峻峡谷。对方将会面地点选在关外，显然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展示了其来去自如的能力。
“皇上，万万不可！”徐光启得知后，立刻劝阻，“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此必是陷阱！”
骆思恭也面露难色：“皇上，关外情况复杂，虽有边军，但难保万一。臣愿代陛下前往！”
朱由校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他们指定要见朕，朕若不去，便显怯懦，合作也无从谈起。况且……”他顿了顿，“朕也想亲眼看看，这些‘观察者’，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决定亲自前往。人选他也已想好：骆思恭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负责护卫和应对突发情况；徐光启学识渊博，精通格物，或许能在技术层面与对方有所交流。
三日后，深夜。
朱由校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武士服，外罩黑色斗篷，在骆思恭和徐光启的陪同下，仅带着十名最精锐的虎贲卫士兵（远远跟随策应），悄然出宫，趁着夜色直奔居庸关。
通过关隘后，一行人策马在崎岖的山路上疾行。夜空清澈，繁星点点，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落鹰峡地势险要，两侧悬崖峭壁，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确实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子时将至，一行人抵达了落鹰峡入口。朱由校下令十名虎贲卫在谷外隐蔽策应，自己只带着骆思恭和徐光启，三人三骑，缓缓踏入幽深黑暗的峡谷。
谷内寂静得可怕，只有马蹄踏在碎石上的嘚嘚声和偶尔掠过的风声。月光被高耸的崖壁遮挡，只有些许清辉洒落，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
行至峡谷中段，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中央，静静地悬浮着那艘流线型的银色梭形飞行器！它没有任何支撑，就那么违背常理地悬停在离地一尺的空中，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散发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科技美感与神秘感。
朱由校勒住马匹，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这超越时代的造物，依旧感到无比的震撼。骆思恭手握紧了刀柄，全身肌肉紧绷。徐光启则瞪大了眼睛，如同看到了神迹，嘴里喃喃念叨着：“浮空之力……竟真能实现……”
飞行器侧面无声地滑开一道门户，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内部射出。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穿着同样银色、材质奇特紧身衣的人形生物。他（或者它）的身材比例近乎完美，脸上覆盖着半透明的面甲，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能看到一双散发着淡淡蓝光的、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他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散发着微光的玉圭（平板电脑）状的设备。
“大明皇帝陛下。”一个中性、平稳、毫无语调起伏的声音直接从三人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依照约定，我们来了。”
心灵感应？！朱由校心中再震。他强自镇定，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朗声道：“朕已至此。阁下如何称呼？所欲为何？”
那“观察者”抬起手中的“玉圭”，一道光束投射在空气中，形成了一片清晰的全息影像。影像中快速闪过无数画面：星辰宇宙、dNA螺旋、文明的兴衰、战争的硝烟……最终定格在一个被荆棘缠绕的眼睛图案上——净世会的标志。
“我们是‘观察者’。”那声音再次直接响彻脑海，“记录，分析，维持平衡。‘净世会’，是失衡的变量，他们企图强行推动‘大遴选’，扭曲文明的进程。这，不被允许。”
“大遴选是什么？”朱由校追问。
“以他们的‘圣血’为标准，筛选、净化、重塑人类物种。淘汰他们认为‘不合格’的个体与文明痕迹。”观察者的解释冰冷而残酷，“根据我们的计算，若其计划成功，当前大明文明存续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零一。”
朱由校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如此确切的答案，依旧感到遍体生寒。这果然是种族灭绝！
“你们想如何合作？”
“我们提供有限度的技术支持与情报共享，助你对抗‘净世会’，阻止‘大遴选’。”观察者道，“作为回报，你需要允许我们在特定区域建立监测点，并……在必要时，配合我们的行动。”
“什么样的行动？”朱由校警惕地问。
“尚未确定。可能是信息收集，也可能是……清除某些过于危险的‘净世会’造物或技术。”观察者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协议期间，我们保证不主动干预大明内部事务，不损害你的核心统治利益。”
条件听起来似乎并不苛刻，甚至有些优厚。但朱由校深知，与这种远超自己理解范畴的势力打交道，绝不能轻易相信口头承诺。
“朕需要更具体的保证，以及……关于‘净世会’和你们自身的更多信息。”朱由校试图争取更多主动权。
观察者沉默了片刻，那双蓝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信息，会根据合作进度逐步开放。保证……可以给予。”
他手中的“玉圭”射出一道细小的光线，在朱由校面前凝聚成一颗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银色棱晶。“这是信标，也是通讯器。通过它，你可以单向接收我们的警示或简单信息。在你们研发出稳定的双向通信技术前，这是唯一的联系渠道。”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颗悬浮的棱晶。入手温润，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另外，一份‘诚意’。”观察者说完，全息影像再次变化，呈现出一幅详细的地图，上面标注了一个位于嘉峪关外、深入西域的地点。“‘净世会’在西北的一个重要据点，‘圣血’规模化生产的试验场。情报已送达你的将领手中。”
话音落下，不待朱由校再问，那银色飞行器的舱门便无声关闭。下一刻，飞行器周身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悄无声息地垂直升起，瞬间加速，化作一道银线，消失在浩瀚的星空之中。
峡谷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朱由校手中那颗微微发热的银色棱晶，以及脑海中回响的关于西域据点的话语，证明着这次超越时代的会面真实发生过。
骆思恭和徐光启围拢过来，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皇上，这……”徐光启看着那棱晶，激动又惶恐。
朱由校紧紧攥住那颗棱晶，抬头望向“观察者”消失的星空方向，目光深邃。
协议，以一种他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式，达成了。
一场与魔鬼的交易，就此开始。
而西域的那个据点，将成为检验这脆弱合作的第一块试金石。
他知道，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的道路，就在前方。
【第50章 完】
（第一卷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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