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我所料,皇家办事就是费钱费时,葬礼一直办了一个月才办完。先帝葬进城郊的皇陵,当时十八个人抬着镀金的铜棺,王公贵族还有先帝的妃子们跟在后面,国师走在最前面,嘴里念着称功颂德的话,走一步甩一下拂尘。后面的王公贵族皆穿白色丧服,头戴白色抹额,表情平静。而那些嫔妃个个双眼通红,时不时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揩拭眼角的泪水。她们那么伤心不是因为和先帝心有灵犀,也不是惋惜自己还没当上后宫之主陛下就驾崩了,而是因为璃国法律规定,皇帝死后其没有诞下子嗣的嫔妃必须为皇帝守陵三年,期间只能食素,居住在陵园里,不能打扮华丽,必须日日为皇帝祈祷,替皇帝打扫陵墓。
这些嫔妃都是官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培养举止谈吐,只为有朝一日能进宫侍奉君王,然后靠着这些才能吸引君王,一步步往上晋升,成为家族在朝堂上的倚仗。若是能够生下皇子,将来还有可能成为太后。但这样的只是少数,多少女子从进宫起就再也不能回家看望父母,只有怀孕时母亲才能进宫照顾。若是得宠,兴许能回家省亲,但也只能回去几天。许多女子的青春年华全部在宫中蹉跎,过上了与父母形同陌路的日子。更过分的是,等她们回宫后只能住在宫中最偏僻最安静的地方,每个月只能拿到二十两银子的月俸。若是跟寻常百姓比,那二十两银子好像还挺多的,但这可是宫里,最少不了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慢慢的,她们在深宫里变老,在深宫里死去,死后埋进皇陵,彻底和家族没有关联。而她们的家族,还在不停挑选适龄女子送入宫中,这些女孩生下来就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她们不是为自己而活。
葬礼之后又过了一个月,新皇登基。登基大典这天万国来朝,街上好不热闹。我在御灵宗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即表示邀请周淼他们和我一起去京城凑凑热闹。
我也去找了高大壮,问他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他答应了,于是我们五个就这么踏上旅途。
路上周淼抱怨道:“木齐岳怎么还不回来,这都一个多月了。他家的习俗好奇怪啊,丧事办那么长时间,得办多少场席啊,真有钱。等我死了以后也要办一个月的席,让亲戚朋友吃得够够的。”
高大壮笑着说:算了吧,谁家那么闲,一连一个月都去吃席。”
周淼说:“我看木齐岳家就挺闲的。”
我呵呵笑道:“那是人家有钱,不用早出晚归地讨生活,别说一个月了,就是请一年也没问题。我跟你说,京城里那些有钱人就是这样的,尤其是那些富太太。天天就是打打麻将,逛逛街,然后跟其他富太太一起去赏赏花喝喝茶,吃吃点心唠唠嗑儿。这日子,那是相当滋润。”
周淼气呼呼地说:“我看木齐岳以前穿的用的都挺普通的啊,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有钱。”
我说:“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这次进京城,说不定你可以见到木齐岳哦。”
周淼说:“你知道他家在哪儿?”
我说:“知道啊,他家挺好找的。”
周淼质问我:“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我愣住了,尴尬地转过头看着周淼,他气成了一只河豚,嘴巴鼓起来,圆圆的。
我解释说:“不是、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这里面牵扯了太多东西,而且木齐岳他的身份特殊,不能让你知道,所以——你懂的。”
“那凭什么你就能知道?”
“本来我也不能知道,但是我在知道我不能知道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我答应木齐岳必须要帮他保密,你明白了吗?”
司徒桂轻笑道:“阿花你可真是口齿伶俐舌灿莲花。”
眼看周淼并不认可我的说法,我赶紧指着地上一排排商队转移话题:“哎!你们看!那是什么?哇!是大象!你们快看!是大象!”
大家都往下看,见过大象的人可不多,他们都看呆了,一个个对着大象指指点点的。
司徒桂说:“哇,这玩意儿好大啊!好像比马还高。它背上的那个人是怎么爬上去的?”
高大壮说:“肯定是有梯子,从梯子上爬上去的。”
闵亿星说:“看穿着,这些人应该是从暹罗国来的吧。”
周淼问:“暹罗国?那是哪里?”
我告诉他:“在璃国的南边,那里常年炎热,没有冬天,雨季比较长,盛产各种水果。”
周淼又问:“他们来干嘛?来做生意吗?”
闵亿星拍了周淼后脑勺一下,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废话,新皇登基,这一看就是外国使团来朝拜。”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京城附近,赶紧降落,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外国人,指着从天上飞下来的我们窃窃私语,眼睛瞪得溜圆。一个被妈妈背在背上的小孩子指着我们咯咯咯的笑,兴奋地挥舞小手,在他妈妈背上使劲蛄蛹,然后还不小心扇了他妈妈一巴掌。
“今天进城的人好多啊,这队伍都要排到太湖去了,估计得排很长时间才能进去。”我吐槽说。
排队的时候,一个暹罗国打扮的人一路小跑来到我们旁边,用蹩脚的汉语问我们:“你们怎么会飞啊?”
周淼第一次见到外国人,当即火力全开地跟对方介绍璃国的各种风景、文化、美食、习俗,还拍拍胸脯表示如果她们需要向导的话就找他。
可说了半天还是没回答人家的问题,把闵亿星都搞得看不下去了,生怕外国人对我们有什么误解。于是他上前一把把周淼推开,给外国人行了个礼,然后 跟他介绍说:“我们都是御灵宗的修士,修行道法,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道成仙。刚刚我们使用的是御剑飞行的法术,能踩着剑在天上飞,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
外国人听得两眼放光,高兴地指着自己问:那我也能像你们一样吗?”
闵亿星委婉地告诉他:“修行这事需要天分,不能强求。就算是在璃国,能修行的人也是少数。”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们终于进了城。今天的京城格外喜庆,到处张灯结彩,街上随处可见外国来的摊贩。有的高鼻深目头发卷卷的,有的和我们长得差不多,但眉眼间又有些不同。
司徒桂看见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拉着我跑过去,让老板给我们两个一人画了一个锦鲤。老板画糖画的时候我跟老板打听这个登基大典的流程。
“老板,登基大典是怎么个流程?”
“我也只是个卖糖人的,哪能知道这些。不过应该就是祭拜一下先祖,然后正式登基,各国使臣送上贺礼,总之就是这样,跟我说的大差不差。”
“那懿亲王也会去吗?”
“肯定要去啊,他是先帝的胞弟,又是陛下的叔叔,肯定要到场。”
“懿亲王的孙子呢?也要去吗?”
“这个——应该也要去吧,好歹也是皇亲,不过我也不清楚。哎,你问这个作甚呐?”
“哎,没事儿,他不是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么,就想看看他到底长啥样。话说有机会能见到他么?”
“想什么呢,我跟你说,不可能的。那些官家小姐和富商之女都想尽办法地去见他,但是根本就见不到,你——没机会了。那些有钱有势的都见不到,更别提普通人,顶多就是人家出门的时候你在路边站着看一眼他坐的马车。而且我听说他好像还离开京城有挺长时间了,可能有两三年了吧。反正这几年都没咋听说他出门的事了,我怀疑啊——他很有可能是到边疆打仗去了。”
“为啥这么说?”
“不都是这样嘛。”
“喏,你们的糖画好了。一共四文钱。”
我给了钱接过糖画,把另一个递给司徒桂,却发现她的脸好像红红的。我好奇地盯着她看,她被我盯得害羞,立马把脸别过去,说道:“你、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的脸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没有,我没有不舒服,可能是天气热。嗯,就是天气热,你看好大的太阳,哎呀,我们去买点酸梅汤喝吧。”
“阿桂,你在说什么啊,寒冬腊月的怎么会热呢?这个季节哪家店会卖酸梅汤啊。”
这时周淼他们也走了过来,刚刚他们去路边的一家书画坊去了,出来时闵亿星手上拿着三个卷轴,都是他买的花鸟画。他嫌宿舍的墙太空了,一直想整点东西挂着装饰一下,但他又不擅长画画,之前拜托了司徒桂帮他画两幅,但司徒桂画的是工笔画,非常费时间,只能每天下午吃完饭之后趁着天还没黑赶紧画几笔,就这么一直画了一个月还没画好。闵亿星干脆就来买了。其实木齐岳也会画画,但是闵亿星一直把他看做竞争对手,怎么会求他办事。
周淼一蹦一跳地跑过来,看到司徒桂的脸红了,指着司徒桂说:“你的脸怎么红了?”
司徒桂连连摆手:“我、我这是因为衣服穿多了,捂的。”说完就跑开了,跑到前面的饭店里点了一桌子菜,然后招呼我们赶紧去吃饭。
下午我们逛到南市街,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女子的尖叫声:“啊!真的吗?木公子真的来南市街了?”
“什么?木公子?她们说的不会是木齐岳吧。”我心里这么想。
司徒桂往那两个女孩那边张望,好奇道:“阿花,她们说的那个木公子是谁啊?”
我摆摆手:“我?我怎么会知道,你太看得起我了。”
周淼说:“木公子?哎——木齐岳也姓木,会不会指的是木齐岳?”这家伙居然猜中了,这可不行,我答应过木齐岳要帮他保守秘密的。但是这是他们自己猜到的,可不是我告诉他们的。
高大壮拿着一串羊肉串边嚼边说:“不会吧,姓木的人挺多的,像皇室就姓木。我看木齐岳顶多就是个京城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可能跟皇室沾点儿亲,但他不至于那么有名。”
闵亿星直接去问了那两个姑娘:“二位姑娘,请问你们说的木公子是什么人?”
其中一位姑娘掩面偷笑,然后热情地说:“公子,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吧。”
“姑娘怎知?”
“京城本地人都知道这木公子就是懿亲王的孙子,是世子妃的大儿子。他呀风流倜傥、剑眉星目、英俊潇洒,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要是我能嫁给他,我愿意每天拜神烧香。”
“木公子来南市街又是怎么回事?”
“哦,听说是木公子和世子妃晚上要来南市街游船观看烟火,然后放河灯祈福。听他们说马车快要到南市街了。不说了,我要赶紧去占位子,去晚了就看不到木公子了。”
说完这两位姑娘便提着裙摆往河边跑去。木公子要来南市街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能赶过来的姑娘都来了,各个打扮精致,站在河边翘首以盼。许多商贩抓住时机挑着装满鲜花的箩筐来南市街叫卖,果然很快就被一抢而空。还有果贩也是,店门口聚集了一堆等着购买水果的姑娘。想必今晚木齐岳他乘坐的那艘小船要被鲜花瓜果填满了。
街上的姑娘们全都如潮水一般向河边涌去,我们被迫站到墙角。闵亿星回来后把他听到的全部告诉我们,周淼和高大壮没有什么兴趣,他们不想去看帅哥,想去群芳楼一边喝酒一边看舞姬跳舞。我也没兴趣,因为我知道这个木公子长什么样,在正式拜师之前几乎是天天见,我一直是把他当好哥们儿。但司徒桂好像很想去,当我们说不去看时她一脸失落,紧紧捏着拳头。我想起之前她买了那个《第一 美男子画集》,她可能是有些喜欢画中的人,但是对方是木齐岳啊。我该怎么办?是满足她的心愿让她去看呢?还是劝她别去了?
我想了想,干脆满足她吧,反正河边人那么多,这个时候去也只能听声音、看前面人的脑袋,这个时代又没有电子大屏,能看见影子就不错了,她肯定认不出来。
于是我转头就对闵亿星说:“你们自己去逛去吧,我们要去看看这个京城第一美男子长什么样。”
周淼不解地挠挠头:“你刚刚不是说不去了吗?”
“额——我是觉得来都来了,顺便的事,主要是去看看这个京城第一美男子到底配不配得上这个名号。”
“哦,那我们走了。”
“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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