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食堂匆匆吃过午饭，顾安东心里惦记着安顿的事情。
他找到后勤科，好说歹说，凭着新报到的工作证，才临时借到了一辆除了铃不响哪里都响的旧自行车。
他不敢耽搁，骑着车就出了县革委会的大门，朝着柳岔村的方向奋力蹬去。
冬天的土路坑洼不平，顶着寒风骑车更是吃力。等他能看到柳岔村那熟悉的轮廓时，棉袄里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濡湿了，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他顾不上休息，直接骑到了知青点。
正是午后闲暇的时候，几个知青在院里晒太阳、看书，看到顾安东风尘仆仆地骑着辆破自行车回来，都惊讶地围了上来。
“安东？你怎么回来了？”
“呀！这从哪儿弄的车？”
顾安东停好车，抹了把额头的汗，气息还没喘匀：“我回来收拾下东西。杨书记调县里了，让我也跟着过去。”
“县里？！”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讶和议论。
“我的天！你去县里工作了？”
“真的假的？顾安东你这……这也太厉害了吧！”
“县里哪个部门啊？”
韩瑜用力捶了他一拳，又是羡慕又是替他高兴：“行啊你！不声不响就干到县里去了！这下可是真出息了！”
张晨明则围着那辆破自行车转了两圈，啧啧道：“看来是真不一样了，都配上专车了！”
顾安东被大家围在中间，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毫不掩饰的羡慕和震惊，心里也有些感慨。
他简单解释了几句，便赶紧回到自己那间小屋。
屋子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他开始动手收拾，衣服、被褥、书籍，还有那些没吃完的干货、粮食，零零碎碎的东西还真不少。
他一边收拾，一边心里盘算：看来真得想办法弄张自行车票，买辆自己的自行车了。在县里工作，地方大，没个代步工具，像今天这样有事来回太不方便。
沈慧心和林招娣也过来帮忙，默默地将他的被褥卷好、捆扎结实。沈慧心低着头，动作细致，偶尔抬眼看他一下，眼神复杂，却什么也没说。
东西收拾停当，捆好在自行车后座上。顾安东在众人“常回来看看”、“到了县里别忘了咱们”的送别声中，推着沉重的自行车走出了知青点的院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然后不再犹豫，跨上车，用力蹬了起来。
回程的路感觉更加漫长。车载重，逆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等他终于能看到县政府那栋红砖房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只有门口那盏昏黄的电灯在寒风中摇曳。
他累得几乎脱力，棉袄再次被汗水浸透，冷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推着车走到大门口，被门卫大叔拦了下来。
“同志，找谁？这么晚了。”
门卫大叔警惕地打量着他和他那辆堆满行李的破车。
顾安东赶紧掏出新发的工作证递过去：“大叔，我是新来的，领导小组办公室的顾安东，刚去下面取行李回来。”
门卫大叔就着灯光仔细核对了证件和照片，又看了看他这一身狼狈相，这才点点头，拉开小门放行：“进去吧，下次这么晚回来记得提前打招呼。”
顾安东道了谢，推着车艰难地回到宿舍，又把所有东西一点点搬进去。等终于把所有行李拖进小屋，关上门，他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地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肚子里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咕咕直叫。他挣扎着爬起来，翻出行李里仅剩的几块干硬的饼干，就着暖水瓶里早上灌的、现在已经冰凉的白水，艰难地咽了下去。
饼干渣噎在喉咙里，冷水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一阵寒意。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地上那一堆尚未整理的、凌乱的行李，感受着浑身肌肉的酸痛和极度的疲惫。
这就是他在县里的第一个夜晚，没有热饭，没有问候，只有冰冷的饼干和满身的风尘。但他知道，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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