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安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因为这暗箱操作而愤懑不平，筹划着日后如何“回报”卫部长之时，另一股力量，正悄无声息地开始运作。
千里之外的县城，县长办公室。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县长刚刚听完秘书关于近期工作的汇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对了，前几天公安局报上来的，那个在火车上协助乘警勇斗歹徒的知青，叫……顾什么来着？”
秘书立刻躬身回答：“县长，叫顾安东，就是咱们县柳岔公社的知青。公安局那边已经按程序上报，准备给予‘见义勇为’表彰了。另外，铁路分局那边也发来了公函，高度赞扬了顾安东同志的行为，说要给予奖励。”
“哦，对，顾安东。”县长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小伙子不错，有胆识，有担当，给咱们县争光了。这样的好青年，正是我们需要树立的典型啊。”
他沉吟片刻，抬头对秘书说：“这次县里不是要评选‘优秀青年’吗？你跟下面负责的部门打个招呼，像顾安东这样有突出表现的同志，该考虑的要重点考虑，不能埋没了人才嘛。”
秘书心领神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县长放心，我明白。顾安东同志的事迹确实突出，完全符合‘优秀青年’的评选标准，我这就去跟组织部和知青办的同志沟通一下。”
“嗯，把握好尺度，要经得起推敲。”县长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可以去办了。
秘书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脸上笑容依旧。他清楚，县长这一句看似随口的“打招呼”，分量却不轻。这意味着，顾安东的名字，已经进入了最终候选名单，而且排序绝不会低。
至于那个因为一点私心，试图将消息捂住，把自己人推上去的卫立业卫部长……秘书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有些人，总喜欢在下面搞些小动作，却不知道，眼光要放长远些。
几天后，县里“优秀青年”的正式名单公示。
当那个醒目的、带着红头文件格式的名单张贴在公告栏上时，许多知情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顾安东”这个名字上，然后又意味深长地扫向知青办某个方向。
卫立业是在名单公布半小时后才知道消息的。当他看到“顾安东”三个字赫然在列，而且排名相当靠前时，他整个人都懵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拿着茶杯的手抖得厉害，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红了手背都浑然不觉。
“怎么会……他怎么会……”
他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明明把消息捂得死死的，杨主任那边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这个顾安东，一个受伤回家的知青，是怎么越过他，直接上了名单，还排得这么靠前？
他猛地想起前几天隐约听到的，关于顾安东在火车上立功受奖的风声，心里“咯噔”一下。难道……
接下来的几天，卫立业称病，几乎没有在办公室露脸。偶尔不得不出门，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同事投来的那种混杂着探究、嘲讽和幸灾乐祸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栽了，不仅没能把自己人推上去，还得罪了不该得罪、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的人，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杨主任拿着刚送来的、还带着油墨香的县里文件，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凑近了又仔细看了一遍那红头标题下的名单。
当看到“顾安东”三个字清晰无误地印在“优秀青年”名单中段位置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像是被春风拂过的冻土，瞬间舒展开来，皱纹里都堆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好！好小子！”他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震得搪瓷茶杯盖哐当作响，“我就知道！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他激动地在不大的办公室里踱了两步，搓着手，嘴里不住地念叨：“太好了！这下看卫立业那张老脸往哪儿搁！让他捂消息！让他搞内定！哈哈！”
正兴奋着，办公室门被“砰”地一声撞开，韩瑜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因为奔跑而涨得通红，眼睛里却闪烁着比灯泡还亮的光芒。
“主任！主任！听说了吗？县里……县里‘优秀青年’的名单……”他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
杨主任难得见到韩瑜这么失态，故意板起脸，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嚷嚷什么？毛毛躁躁的！自己看！”
韩瑜一个箭步窜到桌前，几乎是抢过文件，目光急切地扫过名单。当“顾安东”的名字映入眼帘时，他猛地怔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他脸上炸开。
“真的！是真的！安东他选上了！！”韩瑜挥舞着文件，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我就说嘛！卫立业那个老王八蛋想一手遮天？没门儿！安东这回可是实至名归！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小瞧咱们！”
杨主任看着韩瑜这兴奋劲儿，自己也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重重拍了拍韩瑜的肩膀：“是啊，实至名归！安东这孩子，在村里表现没得说，这次在外面又立了功，给咱们公社、咱们县都争了光！上面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
“对对对！”韩瑜连连点头，激动地在办公室里转圈，“得赶紧给安东写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也高兴高兴！他之前还为这事儿生气呢，这下可算出气了！看卫立业这回脸往哪儿搁，听说他好几天都没敢露脸了，哈哈哈！”
两人在办公室里，一个稳重的中年干部，一个跳脱的年轻知青，此刻却都为这远方的伙伴取得的荣誉而由衷地感到高兴和扬眉吐气，之前的愤懑和憋屈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而这些暗流涌动和后续的戏剧性反转，此刻远在家中的顾安东，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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