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那边刚收拾利索，康熙就开始琢磨后宫的人事了。这日他在永和宫用晚膳，一边给蔓萝夹菜，一边似不经意地说：“内务府整顿完了，朕想着，后宫各处管事的人，也该动一动了。”
蔓萝正在喂小胤禛吃蛋羹，闻言抬头看他：“皇上是觉得现在这些人不好？”
“不是不好。”康熙夹了块鱼肉，细细挑着刺，“是朕不放心，上次那毒衣裳的事，还有假山石头松了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有人手伸得太长，朕得把篱笆扎牢些，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你们身边凑。”
他把挑好刺的鱼肉放进蔓萝碗里：“吃吧，趁热。”
蔓萝看着碗里的鱼肉，心里暖烘烘的，她夹起吃了，才轻声说：“那皇上打算怎么动？”
康熙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各处管事太监、精奇嬷嬷、皇子公主身边的哈哈珠子、贴身宫女，凡是紧要位置的，都得换上朕信得过，或者你认可的人。”
他看向蔓萝：“你有什么人觉得可靠的，尽管跟朕说。”
蔓萝想了想，说：“臣妾宫里的春喜和秋云，都是跟了臣妾好些年的，办事妥帖，人也忠心，还有小阿哥身边那个王嬷嬷，照顾孩子细心，从不多话。”
“行，春喜和秋云可以提拔。”康熙点头，“至于皇子公主身边的人，朕得亲自挑，要三代清白，家世简单，最好跟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没牵扯的。”
他说得认真，蔓萝忍不住笑了：“皇上这是要把后宫翻个底朝天啊。”
“翻个底朝天怎么了？”康熙理直气壮，“朕乐意！朕的皇贵妃，朕的皇子公主，就得用最可靠的人伺候！”
小胤禛在旁边听见了，奶声奶气地学舌：“最可靠！禛儿最可靠！”
康熙被他逗乐了，捏捏他的小脸：“对，我们禛儿最可靠！”
瑾瑜也跟着起哄：“瑾瑜也可靠！”
胤荣虽然没说话，但小脸上也带着笑，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饭后孩子们被乳母带下去，康熙和蔓萝在院里散步消食。
“朕已经让赵昌去查了。”康熙牵着蔓萝的手，边走边说，“各宫各处的管事，谁跟佟佳氏有过来往，谁跟纳兰家牵扯不清，谁又跟瑞亲王那边勾勾搭搭，一笔笔都记下来，但凡有问题的，一律换掉。”
蔓萝问：“那要是没问题的呢？”
“没问题的，朕也不亏待。”康熙说，“愿意留下的，调到闲职上养着，想出宫的，朕给笔安家银子，风风光光送出去，但有一点，永和宫和孩子们身边的人，必须全部换新。”他说得斩钉截铁，蔓萝知道这事没有转圜余地了。
三日后，旨意下来了，后宫各处三十几个管事太监、二十几个精奇嬷嬷，还有皇子公主身边四十多个哈哈珠子、贴身宫女，全部换了一遍。
新换上的人，要么是康熙早年培养的心腹，要么是家世清白、通过严格审查的包衣子弟，要么是蔓萝亲自认可的老人儿，动静不小，可这回却没什么人敢说闲话。
谁都知道，皇上这是要给皇贵妃和皇子公主筑一道铁打的围墙，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永和宫里，春喜和秋云都升了管事姑姑，两人来谢恩时，眼睛都红红的。
“奴婢谢皇上恩典，谢娘娘恩典！”春喜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皇上和娘娘的信任！”
蔓萝让她们起来，温声道：“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往后永和宫上下，就靠你们多费心了。”
“奴婢明白！”
两人退下后，康熙从里间走出来，笑着说：“怎么样？朕挑的人还行吧？”
蔓萝睨他一眼：“皇上挑的人，自然是好的。”她顿了顿，又说，“不过臣妾听说，有几个被换下来的老嬷嬷，在住处哭呢，说伺候了一辈子，临了却被赶出去。”
康熙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朕知道，可蔓萝，你要明白，这不是朕心狠，她们或许没做什么坏事，但她们身边的人呢？她们的亲戚呢？朕赌不起。”
他握住蔓萝的手，语气认真：“你和孩子们，是朕最重要的，朕不能让任何一点风险留在你们身边，哪怕这风险只有一丝一毫，朕也得掐灭了。”
蔓萝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里那点不忍渐渐散了，她轻轻点头：“臣妾明白，皇上是为我们好。”
“你明白就好。”康熙松了口气，又笑起来，“走，去看看孩子们的新哈哈珠子。”
胤荣身边新换了两个哈哈珠子，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一个叫福海，一个叫顺子，两人都是包衣出身，祖父、父亲都在内务府当差，家世清白得不能再清白，康熙考了他们几句《三字经》，两人对答如流，举止也规矩。
“好好伺候阿哥。”康熙交代道，“用心读书，踏实办事，将来有你们的前程。”
“嗻！奴才一定尽心！”两个孩子齐声应道。
从胤荣那儿出来，又去看瑾瑜和小胤禛，两个小的身边也换了新人，嬷嬷、宫女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小胤禛对新来的小太监很好奇，围着他转圈圈，奶声奶气地问：“你叫什么呀？”
“回阿哥，奴才叫小柱子。”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回答。
“小柱子，”小胤禛念了两遍，忽然说，“那你以后陪我玩！”
小柱子赶紧说：“嗻！奴才一定陪阿哥好好玩！”
康熙和蔓萝在一旁看着，都笑了。晚膳时分，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康熙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忽然说：“从今往后，你们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三道查验，御膳房做一道，试毒的尝一道，送到永和宫还得再验一道。”
蔓萝给他盛汤，闻言笑道：“皇上这是要把臣妾和孩子们当瓷娃娃护着了？”
“瓷娃娃怎么了？”康熙接过汤碗，“朕乐意！朕的瓷娃娃，就得用最金贵的匣子装着，最稳妥的手捧着！”
胤荣在一旁听着，小声说：“皇阿玛，儿臣不是瓷娃娃，儿臣是男子汉。”
康熙被他逗乐了：“对，我们荣儿是男子汉，可男子汉也得有人护着，明白吗？”
“儿臣明白。”胤荣认真点头，“儿臣也要护着额娘和弟弟妹妹。”
“好小子！”康熙拍拍他的肩，“有志气！”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等孩子们都睡下了，康熙和蔓萝回到寝殿，烛光下，康熙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蔓萝正在梳头，从镜子里看他。
“朕就是觉得，”康熙走到她身后，接过梳子，慢慢帮她梳着长发，“这些日子，又是整顿内务府，又是换后宫人事，闹出这么大动静，其实说到底，就是想让你和孩子们能睡个安稳觉。”蔓萝从镜中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头一软。
“臣妾知道。”她轻声说，“皇上辛苦了。”
“不辛苦。”康熙放下梳子，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只要你们好好的，朕做什么都不辛苦。”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洒满庭院，而在后宫各处，新上任的管事们正在熟悉差事，被换下的老人们或黯然离宫，或调往闲职，一场无声的换血，就这样悄然完成。
梁九功从乾清宫出来，看着各处井然有序的景象，心里感慨万千。皇上为了永和宫那位，真是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内务府清了，后宫人事换了，往后这紫禁城里，怕是再没人能伸手到皇贵妃和皇子公主身边了。
他摇摇头，提着灯笼往住处走，明日还有明日的事，不过那都是明日的事了，今夜，且让大家都睡个安稳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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