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尘埃刺鼻，碎石簌簌落下。
程实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标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钝痛。
他瘫坐在那，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汗水、血污和灰尘糊了满脸，左臂不自然地垂着。
但那双眼睛，却在尘埃掩映下亮得惊人。
他微微歪头，瞥了眼头顶那块被震歪的、印着“公共厕所”字样的指示牌。
嘴角难以抑制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又因疼痛而作罢。
“啧…档次…低了点…”
他低声嘟囔，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
前方，烟尘稍散。
牧羊人的身影重新显现。
那身华贵的袍子如今破烂不堪，沾满污渍。
兜帽早已落下，露出一张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非人感十足的脸。
那双幽深的眼睛死死锁定了程实，里面的杀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一步步走来，脚步沉重，周身弥漫着低压风暴般的危险气息。
“虫子…你竟敢…毁我圣所…”
声音低沉嘶哑，带着某种金石摩擦的质感，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程实没有试图起身。
他甚至调整了一个更舒服些的、倚着标牌的坐姿。
完好的右手慢吞吞地抬起，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沫。
“这话说的…”
他喘了口气，居然还能扯出个有气无力的笑。
“装修风格…太压抑…帮你…活跃下气氛…”
牧羊人额头青筋暴起。
显然，这种死到临头的烂话，彻底激怒了他。
他不再多言，枯瘦的手掌猛地抬起！
幽绿的光芒急速汇聚，带着毁灭性的波动！
就在此刻！
一道凌厉无匹的刀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自侧后方悍然斩至！
直劈牧羊人后颈！
攻势狠辣，时机刁钻！
牧羊人脸色剧变，不得不强行中断对程实的攻击，反手格挡。
轰！
能量碰撞的气浪再次掀飞一片碎石。
林七夜的身影稳稳落在程实与牧羊人之间。
刀锋斜指，眼神冷冽如冰，死死锁定目标。
“你的对手，是我。”
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压抑的战局，因他的到来，瞬间扭转。
牧羊人被迫后退半步，看着林七夜，又看看他身后瘫坐的程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程实看着林七夜的背影，松了口气般，往后又靠了靠。
“哎…警察叔叔…终于来了…”
他小声嘀咕，音量却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林七夜没回头，握刀的手稳如磐石。
牧羊人怒火更炽。
被一个蝼蚁戏弄，又被另一个一再阻拦。
这种屈辱，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他周身能量再次开始暴动，显然准备不惜代价，先撕碎眼前的阻碍。
“小心点…”
林七夜低声对身后道，肌肉绷紧，准备迎接狂风暴雨般的反击。
程实却像是没感受到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靠着“公共厕所”的牌子，歪着头，打量着残破的教堂。
目光扫过那些断裂的、偶尔迸射电火线的能源线路。
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极诡异的弧度。
他轻轻吸了口气，用那副要死不活的腔调，慢悠悠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尘埃。
“别急…”
他像是在劝架，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
程实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指尖似乎擦过地面上某条隐晦的、散发着微光的线路刻痕。
“该交水电费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整个教堂废墟猛地一震！
所有裸露在外的能源线路，骤然亮到极致！
如同垂死挣扎的巨蛇，疯狂扭动、迸发出刺眼欲盲的电弧！
墙壁上、地面上，那些原本黯淡的符文阵列，此刻像是被强行注入过载的能量！
瞬间亮起幽绿的光芒，随即颜色变得极不稳定，在幽绿和惨白之间疯狂闪烁！
下一秒！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教堂地底深处猛然传来！
紧接着是连环不断的殉爆！
仿佛整个教堂的能源核心，被一股蛮横而不讲理的力量瞬间引爆！
火光混合着暴走的能量冲天而起！
碎片横飞，烟尘弥漫！
巨大的冲击波将三人彻底吞没！
林七夜反应极快，刀光卷起屏障护住自身，仍被震得气血翻涌。
他猛地看向程实刚才的位置。
只见那块“公共厕所”的金属标牌，被爆炸的气浪猛地掀飞！
而程实，在那最后一刻，他似乎用尽最后力气，往标牌后面缩了缩。
巨大的金属标牌替他挡开了最致命的冲击和飞溅的碎石。
牧羊人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
他首当其冲，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自家老巢的爆炸炸得踉跄后退。
身上本就破烂的袍子更是雪上加霜。
刚凝聚起来的攻势瞬间溃散。
混乱的能量乱流中，他死死盯向程实的方向。
那双眼睛里，除了愤怒，第一次染上了惊疑不定。
爆炸的余波尚未平息。
程实推开压在身前的扭曲金属牌，又是一阵咳嗽。
他看起来更狼狈了，脸上多了几道擦伤。
可他看着牧羊人那副模样，居然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吸着冷气。
“看…”
“欠费…果然…要停电的吧…”
林七夜的刀，再次举起，指向气息紊乱的牧羊人。
局势，似乎再次微妙起来。
烟尘与火光中，牧羊人的喘息粗重得吓人。
他死死盯着程实，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
爆炸的余波尚未散尽，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
教堂彻底成了废墟，承重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断有碎石断木从上方砸落。
牧羊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华美的袍子已成布条，身上添了许多焦黑的灼痕和细碎伤口。
他剧烈地喘息着，并非因为疲惫，而是源于极致的愤怒。
那双非人的眼睛死死盯住程实，几乎要喷出火来。
奇耻大辱！
竟被一只蝼蚁，用他自己圣所的力量，逼到如此境地！
林七夜的刀锋依旧稳定，横亘在他与程实之间。
刀身上流转着淡淡的黑芒，散发出冰冷的威胁。
牧羊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野兽般的嘶吼。
他猛地一跺脚！
地面残留的幽绿符文骤然亮起，随即彻底黯淡、崩碎。
他竟主动切断了与这片废墟最后的力量联系。
一股决绝的、近乎自毁的狂暴气息从他体内升腾而起。
他不再看林七夜，目光穿透尘埃，死死锁定那个瘫坐在地的身影。
“你必须…死！”
话音未落，他身形陡然模糊，化作一道残影！
并非向前，而是猛地撞向侧后方早已龟裂的墙壁！
他要突围！
林七夜眼神一凝，瞬间启动，刀光如影随形，直刺其后心！
但牧羊人似乎早有预料。
突围是假，诱敌是真！
就在林七夜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他身形以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猛地折返！
枯瘦的手掌裹挟着浓郁的幽绿死气，直拍林七夜面门！
围魏救赵！攻其必救！
林七夜被迫回刀格挡。
轰！
气劲交击，两人身形都是一晃。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
一道无形的、阴冷的精神冲击，如同毒蛇出洞，绕过林七夜，直袭程实！
这一击，凝聚了牧羊人滔天的恨意，悄无声息，却致命无比！
程实瞳孔骤缩。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他身体状态糟糕到了极点，根本无力躲闪。
硬抗？更是死路一条！
眼看那无形冲击就要将他吞噬。
程实脸上却不见绝望，反而扯出一个极其惨淡，却又疯狂无比的笑容。
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不是防御，而是狠狠拍在自己胸口！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洒落在身前地面。
他借着这自残带来的瞬间精神凝聚，嘶哑地尖啸出声。
声音破碎，却带着一种扭曲现实的诡异力量！
“我觉得…”
“你的伤…不存在！”
【谎言成真】！
目标，牧羊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扑向林七夜的牧羊人身体猛地一僵！
他身上那些焦黑的痕迹、细碎的伤口，甚至体内因爆炸冲击造成的暗伤…
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皮肤光洁如新，气息瞬间恢复鼎盛！
仿佛从未经历过连番大战，状态完好得不可思议！
牧羊人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愣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眼中充满了愕然与难以置信。
这…？
力量，充盈的力量感甚至超越了最初！
但这力量来得太诡异，太不合常理！
林七夜的刀也顿住了，警惕地看着这反常的一幕。
程实喘着粗气，脸色白得像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右臂断裂处传来钻心的剧痛。
但他看着牧羊人，笑容越发诡异，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
“嗬…”牧羊人喉咙里发出困惑的音节。
这突如其来的“痊愈”让他措手不及。
然而，这完美的状态仅仅维持了一秒。
不，甚至不到一秒！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恐怖的能量，毫无征兆地从他体内猛地爆发出来！
仿佛程实那句谎言，抽干了他所有潜能，透支了他所有生命。
才强行模拟出这短暂的“完美无伤”！
而此刻，谎言被世界规则无情戳破！
代价，是百倍、千倍的反噬！
“呃啊啊啊！！！”
牧羊人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凄厉的惨嚎！
他刚刚愈合的身体，猛地炸开！
不是一道伤口，而是七八道更深、更恐怖的裂痕同时迸发！
金色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溅而出，内脏碎片都隐约可见！
整个人仿佛成了一个破烂的血袋！
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虚弱！
真正的油尽灯枯！
机会！
林七夜眼中厉芒暴涨！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绝佳的时机！
他没有任何犹豫，身形如鬼魅般突进！
刀锋之上，浓郁的夜色凝聚，化为一道极致凝练、绝对毁灭的黑线！
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思维！
直斩牧羊人那因剧痛和惊骇而微微扬起的脖颈！
牧羊人似乎想躲，想挡。
但那爆裂的伤势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致命的黑芒，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嗤！！
利刃割裂血肉骨骼的轻微声响。
一颗布满惊愕与痛苦的头颅，高高飞起。
无头的躯体晃了晃，重重砸落在废墟之上。
金色的血液，迅速染脏了焦黑的地面。
尘埃缓缓飘落。
短暂的死寂。
只有程实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吸气声。
他靠着冰冷的断墙，看着那具尸首分离的躯体，咧了咧嘴。
想笑，却牵动了伤势，变成一阵剧烈的咳嗽。
冷汗浸透了他破烂的衣服。
右臂软软耷拉着，剧痛一阵阵袭来。
林七夜收刀而立，微微喘息。
他走到牧羊人的尸体旁，谨慎地确认。
目光扫过程实那惨不忍睹的右臂，眉头微皱。
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代价显然巨大。
他刚想开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恶意。
毫无征兆地，从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中，轰然降临！
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猛地压在了两人的灵魂之上！
林七夜身体骤然绷紧，猛地抬头望去！
程实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动脖颈。
看向那扇破碎的彩色玻璃窗。
窗外，夜空之中。
一双巨大无比、燃烧着幽绿冥火的瞳孔，缓缓浮现。
冰冷地、漠然地，俯瞰着废墟中的两人。
尤其是…程实。
那目光，带着审判，带着纯粹的、神只般的怒火。
程实的呼吸骤然停滞。
右臂的剧痛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双眼瞳，印入心底最深处。
冰冷的绝望，蔓延开来。
完了。
大的…真的来了。
（就一章，过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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