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心头一跳。
一种感觉传来。
陈默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一幅画面,那是一位武林侠客在江南水乡杀鱼。
他独坐灯下,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柄磨得锃亮的短刀。
彼时寒梅初绽,檐角垂着冰棱,他蹲在青石埠头,身前木盆里养着条三斤重的草鱼,鳞甲在残阳下泛着青金色,尾鳍时不时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冻得发红的手背上,竟有几分刺骨的凉。
那刀身薄如蝉翼,柄上缠着靛蓝丝线,握在掌心恰好贴合虎口。他按住鱼身,拇指在鱼鳃后轻轻一按,那鱼便似泄了气般,挣扎的力道弱了大半。
刀刃贴着鱼腹划下时,竟不闻半分滞涩之声,只觉锋刃破开肌理的瞬间,一股温热的腥气扑面而来,混着河水的清寒,在鼻尖萦绕不散。
手探进鱼腹的刹那,那温黏便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鱼内脏裹着一层滑液,像是江湖中秘传的软筋散,缠得手指动弹不得。
鱼肠盘桓交错,细细软软的,指尖稍一触碰,便灵活地缠了上来,活似当年在青城山遇着的青鳞水蛇,明明无毒,却叫人心里发紧。
他指尖一挑,将鱼鳔拎了出来,那物胀鼓鼓的,泛着半透明的光泽,捏在手中竟有几分弹性,倒像是用老蚌熬成的胶冻,润得能渗进指缝里。
正待将内脏尽数掏出时,指尖忽被什么硬物硌了一下。
他低头去看,原是一根细瘦的鱼骨,斜斜地插在鱼腹深处,骨尖泛着青白的光。
指尖再往深处探,那鱼骨便顺着指腹轻轻刮过,初时只觉微微刺痛,像是被暗器擦过皮肉,可再细品,那鱼骨滑溜的,竟似精心烧制的瓷勺,勺沿在指节上轻轻蹭着,不似伤人,反倒像在细细摩挲。
在他身旁,师父指着鱼骨对他说:“这世间事,便如这鱼腹,看似温顺,内里却藏着硬骨,稍不留意,便会硌得人满心疼痛。可若细细揣摩,那硬骨也有温顺之时,就如这江湖,虽有刀光剑影,亦有温酒煮茶的暖意。”
陈默脑中“嗡”的一声,刹那之间,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他不知道。
他活了十年,卧牛村的十年,从未有过这般经历。
玉骨楼是什么?贡献点是什么?
那些支撑他活下去的执念,在此刻竟如烈日下的薄冰,悄然融解,了无踪迹。
“或许……这样真的很好……”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反复回响,似毒蛇吐信,轻轻舐着他最后的防线。
“何苦修炼?何必复仇?”
那赵老蔫说得不错,这回春园中,杂役弟子能有几人善终?
不是死于非命,便是老死此间,尸骨无存。那是一条何等孤寂酷烈的路。
“可如今,我若点头,便能得一女子,在这豺狼环伺之地,筑一暖巢。”
“从此夜归有人等,寒榻有温存。我只消勤力干活,挣得些许贡献点,便能养活你我二人。”
这念头像一根坚韧藤蔓,自他心底破土而出,盘根错节,将他那颗一决绝之心缠得越来越紧。
那颗铁石心肠,竟在欲望的温水中,一分分地软了。
他仿佛已瞧见,晨光熹微,身侧是她安睡的脸庞;暮色四合,门内是她含笑的眼波与一碗热饭。
光是想一想,便觉口干舌燥。
一股名为“怜惜”的情,首次在他心中涌起,紧接着,又有一股名为“占有”的欲,席卷了他整个心房。
然心神迷离之际,一张人脸,陡然自识海深处浮现。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一张他刻骨铭心、毕生难忘的脸。
脸上神情扭曲已极,既似承受着无边痛楚,又似沉浸于无上极乐,诡谲可怖。
竟是王二麻子!
那幅他立誓永忘、却又夜夜入梦的景象,此刻竟前所未有地清晰,重现于眼前!
只见红裳妖女高踞其上,王二麻子仰躺于下,手足抽搐。
妖女脸上挂着诡谲笑意,喉间发出满足的低喘与王二麻子临死前喉头“嗬嗬”的嘶嗬声交织一处。
那魔音,便如跨越了岁月,直直灌入他的耳中!
“轰!”
陈默脑中轰然一响,有如万斤巨锤猛击天灵。
方才那销魂蚀骨的暖意,刹那间化作了刺骨的寒冰,无边恐惧自心底疯长而出,瞬间将他吞噬。
他陡然低头,双目圆睁,目眦欲裂。
眼前所见,哪里还是那翠儿的头颅?
分明是那红裳妖女的脸!
她正对着自己笑意盈盈,那笑容诡异莫名,一如当年吸干王二麻子精血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啊——!”
一声惨嚎,凄厉绝伦,自陈默喉头深处迸发而出,撕裂了石屋中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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