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暮色沉沉。
回春园的公房之内,一灯如豆。
刘管事独坐桌案后,一手拨着算盘,珠落如雨,一手提笔在竹简上疾书,口中念念有词。
门外悄然立着一个黑瘦身影,正是陈默。
他垂手躬身,静候已久。
良久,算盘声戛然而止。刘管事搁下笔,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他端起桌上凉茶,眼角余光瞥见门外人影,三角眼一抬,见是陈默,面色稍缓,语气却依旧不善:“何事?戳在门口当门神么?有话快说!”
陈默照看那片肉灵芝苗圃甚是尽心,成活远胜往年,刘管事因此得了上头几句夸赞,故而对他倒比旁人多了三分耐性。
陈默闻言,这才迈步入内,在桌前三步处站定,躬身长揖:“刘管事,小的……想请半日假。”
“请假?”刘管事眉头一拧,将茶碗重重顿在桌上,“活计刚顺手,便想偷懒了?”
“不是。”陈默摇头。他自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块杂役身份牌,双手捧着,恭敬递上:“小的积攒了些贡献点,想……想去玉骨楼看看。”
“玉骨楼?”刘管事一怔,随即“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嘴角满是讥诮:“就凭你?一个五行废根的杂役,也妄想去那等地方?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陈默不言,只将那身份牌又往前递了递。
刘管事本要开口再嘲,目光却落在他那双手上。
那双手,掌心指节布满厚茧与裂口,指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泥。
便是这样一双做尽脏活累活的手,捧着那块木牌,却稳如磐石,不见丝毫颤动。
刘管事心头一动,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块木牌。
他亦从腰间取出自己的管事令牌,两块牌子在桌上轻轻一碰。
只听“嗡”的一声轻响,一道微光在两牌间流转而过。
下一刻,当刘管事看清自家令牌上淡淡浮现的那串朱红小字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七百零三!
他不敢信,又将令牌凑到油灯底下,一字一字地看。
柒、佰、零、叁。
确是七百零三点!
一个杂役,竟攒下了七百多点贡献!这……这如何可能?
刘管事心头巨浪翻涌。
他身为管事,每月份例不过三百点,除去打点应酬与自身用度,能余下百十点已是万幸。
这小子刨去每日吃用,如何能在这般短时日内,攒下这笔“巨款”?
他忽然想起来了。
回春园中,有些活计无人愿干。
譬如清理灵兽兽栏,又譬如处置斗死的猛兽尸首。
此类活计,又脏又臭,宗门给的点数却不多。
清理一次“铁犀”兽栏,恶臭熏天,耗去半日,不过得十五点。
收拾一头死去的“灵虎”,剥皮拆骨,满身血污,亦只得二十点。
刘管事心念电转,立时省悟。
灵兽粪便中未克化的灵草种子,猛兽尸骨上宗门不收的爪牙,皆可换取点数。
此等蝇头小利,人人嫌恶,唯此子不避脏臭,莫非竟是在粪土中“淘金”?
他忆起陈默常于深夜在兽栏后出没,原是在做这等勾当。
再看陈默,他眼神已截然不同。
这非是寻常杂役,分明是头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狼崽。
此等人物,虽则可畏,却也可用。
“你想换功法?”刘管事将木牌抛还,声调一沉,多了几分平淡。
陈默稳稳接住,小心揣入怀中,躬身道:“是。小的资质愚钝,但求学些粗浅吐纳法门,日后干活也能多几分力气。”
言辞谦卑,姿态极低,仿佛只是个不甘认命的可怜虫。
刘管事心中冷哂,此子言不由衷,其志不小!
却也不点破,只慢悠悠道:“玉骨楼乃宗门重地,无我手令,你连通往山腰的登云梯也上不去。”
陈默心头一紧,知他要谈价了,复又长揖:“还请管事成全。日后小的,定为您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牛马?”刘管事扯了扯嘴角,“园中最不缺的便是牛马。”
他伸出两根枯瘦手指,在陈默眼前一晃:“二百点。我给你手令,能否入楼,看你自家造化。”
二百点!陈默身躯一颤,此言无异于明抢!
他掏洗了多少污秽,才积攒下这些点数!
然则别无他法,无此令,一切皆是枉然。
他只迟疑一瞬,便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好。”
复又取出怀中木牌,忍着心头滴血之痛递过。
光华一闪,牌上朱字已从“七百零三”变为“五百零三”。
刘管事这才满意,随手抛出一块符文铁牌:“天黑前须得回来,否则,你的石屋便换了新主。”
陈默紧攥入手冰凉的铁牌,转身欲走。
“等等。”刘管事又唤住他,靠在椅上,慢条斯理道:“你既有门道,从下月起,每月孝敬五十点。若有不从,你在粪坑里的小动作,我不保准执法堂听不到。”
五十点!
陈默瞳孔骤缩,袖中拳头已然握紧。
他抬首,望定那张贪鄙嘴脸,几欲扑上用手中铁牌砸烂此人。
终究,他深吸一口气,从喉间挤出沙哑一字:“……是。”
“很好。”刘管事甚是满意他这般顺从,“滚吧。”
陈默不再多言,僵硬地躬了躬身,转身走出公房,身影很快没入渐浓的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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