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下午四点五十八分。
顾炎正坐在凯尔希医生办公室里那张对他来说略显局促的椅子上，对着个人终端上那份依旧“满江红”的财政报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被凯尔希以“熟悉罗德岛运营，从理解财政开始”为由，“请”来这里协助或者说，旁观处理这些令人头痛的数字已经快两个小时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心里默默倒计时——还有两分钟，他就能逃离这片被赤字笼罩的苦海，回到他充满机油和“机魂”悦鸣的工坊。
就在秒针即将完成它最后一段旅程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凯尔希头也没抬：“进。”
门开了，一位穿着考究、大腹便便、手指上戴着好几枚镶有硕大去活性源石戒指的札拉克族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神情冷峻的保镖。他脸上堆着商业化的热情笑容，目光在办公室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凯尔希身上。
“尊敬的凯尔希医生，久仰大名！我是来自哥伦比亚‘创星集团’的代表，您可以叫我霍华德。”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哥伦比亚人特有的自信。
凯尔希终于抬起眼，语气平淡：“霍华德先生，有何贵干？”她的目光扫过对方华丽的衣着和保镖，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
霍华德笑容不减，直接说明了来意：“听闻贵组织的工程部有一位技艺超群的能人，代号‘欧姆尼赛亚’，似乎也曾以‘V’的名号在哥伦比亚活动过。我们集团对顾炎干员的技术仰慕已久，此次冒昧来访，是希望能委托他为我们定制一批特殊的防卫装备。”
顾炎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找我的？他微微挑眉，但没有出声，继续扮演背景板，心里却拉响了警报——他在哥伦比亚的“小打小闹”果然还是引来了注意。
凯尔希面色不变：“委托事宜，需遵循罗德岛的流程，并尊重干员个人意愿。”
“当然，当然！”霍华德连忙点头，随即抛出了条件，“我们深知顾炎干员的价值，也明白罗德岛的规矩。因此，我们愿意支付双重报酬——一笔直接捐赠给罗德岛，共计一百公斤赤金锭；另一笔作为顾炎干员的私人酬劳，是一百五十公斤高纯度至纯源石！只要求定制一批符合我们要求的单兵武器，并在明天早上九点半之前交付。”
“噗——”顾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强行忍住，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二百五十公斤？！ 赤金和至纯源石用公斤算？！这哥伦比亚的土财主是真他妈有钱啊！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终端上那鲜红的财政赤字，内心疯狂蛐蛐凯尔希：‘看见没！看见没！这才是大客户！你这猞猁天天抱着那点原则，能把罗德岛经营成赤字女王也是本事！’
然而，这股金钱带来的冲击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另一个冰冷的现实浇灭了。
现在离五点下班还有一分钟。明天早上九点半交付？
这意味着他需要立刻开始工作，连续通宵至少十六个小时，中间还不能有大的差错。这已经不是加班了，这是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前世作为工程师赶项目的痛苦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凯尔希清冷的声音响起，将顾炎从内心的天人交战中拉了回来：
“霍华德先生，你的报价确实非常……慷慨。”凯尔希的用词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斟酌，“对于罗德岛的捐赠，我代表组织表示感谢。但是，关于顾炎干员个人的委托部分……”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霍华德，语气坚定而毋庸置疑：“我个人拒绝代为应允。罗德岛不会以任何形式压迫干员的个人时间和意志，即使报酬丰厚。是否接受这份紧急委托，应该由顾炎干员本人决定。”
顾炎闻言，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刚才逼我对着这“满江红”报表坐了两个小时的不知道是谁！现在有冤大头……啊不，是优质客户上门送钱，你倒开始讲起“干员权益”了？
霍华德显然也没料到凯尔希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顾炎，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顾炎先生，您看……时间确实是紧了些，但报酬方面绝对让您满意！以您的技术，一夜之间完成一批定制武器，想必不在话下吧？”
瞬间，办公室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炎身上。凯尔希的眼神平静无波，似乎在等待他的选择；霍华德的眼神充满期待和金钱的光芒；连他身后的保镖都微微绷紧了身体。
顾炎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职业化、却又带着十二万分歉意的笑容。他看了一眼个人终端上恰好跳转到【17:00】的时间，然后用一种异常温和、甚至带着点“为您着想”的语气，缓缓开口：
“霍华德先生，非常感谢您和创星集团对我的认可，以及这份令人惊叹的慷慨报价。”他先捧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然而，正是出于对您负责的态度，我必须遗憾地拒绝。”
“哦？”霍华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为什么？是报酬不够？还是时间……”
“不，您误会了。”顾炎摇了摇头，表情真诚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正是因为时间太过仓促。一夜之间赶制出的武器，或许能满足基本功能，但绝对无法达到我心中‘定制’应有的精良标准，更无法承载应有的‘机魂’祝福。我无法容忍自己交出不够完美的作品，这不仅是对您信任的辜负，更是对‘工匠’之名的玷污。”
他顿了顿，看着霍华德有些错愕的表情，继续“委婉”地补刀：“我认为，一份真正值得您投入如此重金的定制装备，需要充足的时间进行设计、打磨、测试，以及与使用者需求的深度磨合。仓促之下，只能是暴殄天物。所以，为了最终成品的卓越品质，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份需要在明早九点半前交付的委托。万分抱歉。”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对方，又表明了自己的“原则”，还把拒绝的理由包装成了“为客户着想”。核心思想就一个：钱我很想要，但通宵？免谈！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霍华德张了张嘴，看着顾炎那副“我是为你着想才不赚你这钱”的正直表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从业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把拒绝天价委托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的人。
凯尔希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顾炎则趁此机会，从容地站起身，对着凯尔希和霍华德分别点了点头：“凯尔希医生，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下班了。霍华德先生，期待未来有更充足时间合作的可能。”
说完，他不等两人反应，迈着稳健而轻快的步伐，径直走出了办公室，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只剩下脸色有些难看的霍华德，和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可能藏着一丝无语的凯尔希。
门外，顾炎长舒一口气，感觉外面的空气都格外清新。
“通宵？呵，区区250公斤就想买我宝贵的睡眠时间？”他低声自语，拍了拍背上安静的“狼嚎”，朝着食堂方向走去，“还是吃饭要紧。今晚，机魂也得按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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