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敲打着窗玻璃,将窗外本就模糊的城市天际线晕染成一片灰蒙蒙的水彩。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失去的空洞感。
林晚星坐在姐姐林朝月的公寓里,已经整整三个小时。
这间公寓还保留着主人离开时的模样,甚至更整洁些——警方已经完成了现场勘察,带走了可能相关的物品,剩下的,是一种被粗暴翻阅后又勉强归位的仓促感。客厅一角,堆放着她刚从学校请假回来整理出的几箱遗物,大多是书籍和笔记。姐姐是自由摄影师,她的世界本该充满光影与色彩,但此刻,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翳。
官方结论是:自杀。高处坠落。
林晚星无法接受。林朝月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们相依为命长大。朝月像她的名字,明朗、热烈,拥有照亮黑夜的力量。这样一个热爱生命的人,怎么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夜晚,从自己公寓的天台一跃而下?
没有遗书,没有预兆,只有现场勘验报告上冷冰冰的文字和几张令人心碎的照片。
理性告诉林晚星,证据链完整,现场没有搏斗痕迹,监控显示朝月是独自一人上的天台。她的民俗学研究似乎遇到瓶颈,情绪近期有些低落……所有这些,似乎都指向那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但直觉,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羁绊,却在夜以继日地低语:不对,哪里不对。
林晚星的指尖拂过面前茶几上唯一未被收走的东西——一个老旧的紫檀木首饰盒。这是外婆的遗物,姐妹俩各有一个,朝月这个里面装的不是什么贵重珠宝,而是她捡来的各种形状奇特的石头、干枯的花瓣、几枚古旧的钱币,还有一张她们小时候的合影。
照片上,朝月搂着年幼的晚星,笑得没心没肺,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晚星的指尖停留在姐姐灿烂的笑容上,冰冷的相纸无法传递任何温度,只有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芜在不断扩大。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熟悉的学术思维来武装自己,驱散这无孔不入的悲伤。她是民俗学博士候选人,她的世界本该是由文献、田野调查和严谨逻辑构成的。死亡,在她的研究领域里,常常是仪式、是符号、是文化隐喻,而不是这样具体、粗暴地夺走她唯一的光。
窗外天色渐暗,雨声未停。公寓里的光线变得晦暗不明,家具的轮廓开始模糊,仿佛要融入阴影之中。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不是因为气温,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她总觉得,这间屋子里有种挥之不去的“注视感”,尤其是在朝月去世后。
也许是太累了。林晚星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决定最后检查一遍这个首饰盒,然后就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伸手,拿起那个冰冷的紫檀木盒。
就在指尖与木盒接触的刹那——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感觉,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窜入她的指尖,沿着手臂的神经末梢疯狂冲向她的大脑!
“嗡——”
耳鸣声尖锐地响起,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碎裂!茶几、沙发、窗外的雨景,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剥落。她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冰冷的、粘稠的、充满绝望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
紧接着,影像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碴,强行塞入她的意识:
——一双颤抖的手,正摩挲着这个木盒。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是朝月的手。 视线很低,像是在哭泣,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紫檀木光滑的表面,晕开深色的水渍。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恐惧,还有……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晚星。这悲伤如此真实,几乎让她窒息。
——视野晃动,急促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楼梯间回荡,一声声,敲打在心脏上。是朝月在奔跑?呼吸急促而混乱,带着哭腔。 有什么东西在追她?还是她要去哪里?恐惧感如同冰水浇头。
——最后,是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贴在耳边的低语,带着某种古老的戏曲唱腔的韵律,幽怨而刻骨:
“把我的影子……还给我……”
这声音不属于朝月!它更苍老,更诡异,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恶毒和渴望!
“啊!”
林晚星猛地甩开木盒,仿佛它是一条毒蛇。木盒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整个人向后跌坐在沙发里,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胸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四肢冰冷麻木。眼前的景物恢复了正常,依旧是那间昏暗的公寓,雨声依旧,但一切都不同了。
刚才那是什么?幻觉?因为过度悲伤和疲劳产生的精神错乱?
可那感觉太真实了。朝月的悲伤,那奔跑的恐惧,尤其是那句低语……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得可怕。
她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地毯上的木盒上。它静静地躺在那里,黯淡无光,仿佛刚才那场恐怖的侵袭从未发生。
是……是这个盒子的缘故?
理性在尖叫,警告她远离这不可理喻的现象。但内心深处,那种探寻真相的渴望,以及对姐姐死亡疑点的执着,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她颤抖着,再次伸出手,指尖缓慢地、试探性地,重新触向那个紫檀木盒。
这一次,没有了刚才那剧烈的冲击。但当她屏住呼吸,集中精神时,一种细微的、如同收音机调频不良的“噪音”开始在她脑海深处响起。不是具体的声音,而是无数模糊的情感碎片:朝月日常把玩时的愉悦、沉思时的专注……以及,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浓的焦虑和……被窥视感?
对,就是被窥视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时刻盯着她。
林晚星收回手,心跳依然很快,但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如果……如果刚才感受到的不是幻觉,而是某种残留的“信息”?就像物体能保留温度一样,是否也能保留强烈情感事件留下的“印记”?
民俗学中不乏关于物品附灵、记忆残留的传说,但她从未想过这会以如此直接、如此骇人的方式呈现在自己面前。
她的“残影阅读”能力,在这种极端的情感和血缘纽带刺激下,被动地、猛烈地觉醒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不疾不徐,却在这片死寂和刚刚经历的惊悸中,显得格外瘆人。
晚星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房门。
谁?姐姐的社交圈很简单,警方的工作也早已结束。物业?这个时间点……
她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很高,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他站得笔直,面容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但能看出轮廓分明,气质冷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隔着猫眼,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种沉静而锐利的目光。
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男人似乎察觉到门内的注视,抬起眼,准确地“看”向猫眼的方向,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林晚星小姐?我是沈墨初。关于你姐姐林朝月女士的事,我想和你谈谈。”
沈墨初?
林晚星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确定姐姐从未提起过这个名字。他是谁?记者?私家侦探?还是……?
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就在她刚刚经历了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之后。
那句幽怨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萦绕:“把我的影子……还给我……”
门外的男人,是带来答案的人,还是……新的阴影本身?
林晚星的手,缓缓握住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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