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林啸天率领的一百人突围队伍，像一条受了伤的巨蟒，在崎岖的北面荒野中狂奔。
身后的临水城，火光渐渐熄灭，枪声归于死寂。那片安静，比任何巨响都更让人心寒。
“快！不要停！！”
李大山跑在队伍的中间，一边跑一边推着身边的战士。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但眼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
“王庚！突击队的速度再快点！”
王庚带着三十名突击队员，跑在最前方。他那条受伤的胳膊紧紧吊着，但他用一只手抱着机枪，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在黑夜中开辟道路。
“大哥！走直线！鬼子追不上！”王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赵铁柱！断后组跟上！”李大山回头大喊。
“到！”
赵铁柱的声音从队伍的最后方传来，声音依然洪亮。他拖着那条受伤的腿，用木棍做拐杖，跟在他身后的十个轻伤员也一个个咬牙坚持。他们肩负着最危险的任务——一旦日军追上来，他们就是第一道屏障。
林啸天没有说话，他跑在最前面，为队伍辨别方向。他的右臂紧紧抱住石铁山那把沉甸甸的驳壳枪，枪身还带着队长的体温。他不敢停，不敢慢。队长的命令，那片火海，那五十多位兄弟的生命，都化作了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脊梁上。
“哒哒哒！”
身后，日军的追兵终于追上来了！
几道探照灯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子弹像雨点般从后方袭来。
“八嘎！别让支那人跑了！”
“断后组！就地隐蔽！还击！！”李大山大吼。
“是！！”
赵铁柱带着十名轻伤员，瞬间趴倒在地，将队伍里的所有子弹都压进了枪膛。
“兄弟们！”赵铁柱对着身边的战友比划着手势，声音嘶哑而坚定，“用子弹给主力开路！谁也别给老子省着！”
“砰！砰！砰！”
稀疏的枪声响起。十一条火舌，组成了一道微弱却顽强的防线。
日军的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立刻卧倒还击。
“快！趁现在！加速！”林啸天大吼，率领队伍猛地向侧面拐去，钻进了茂密的树林。
“林子！进林子！”
突围队伍如同泥鳅般，瞬间消失在树林里。
日军的探照灯在树林上空徒劳地晃动，机枪子弹也只能漫无目的地扫射。
“王庚！继续加速！！”
“是！”
林啸天跑在最前面，那股猎人本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避开断裂的树枝，避开松软的泥土，每一步都踏得又轻又快。
他知道，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冲出日军的追击范围。
队伍在黑暗中狂奔了近一个小时。每个人都跑得像狗一样喘气，肺部火烧火燎，但没人敢停。
“突击队！停！”林啸天猛地抬手，“原地休息五分钟！吴医生！去看看伤员！”
队伍瘫倒在树林里，大口喘气。
吴医生带着两个卫生员，立刻跑到伤员中间，给他们检查伤口。
“李副队长，断后组呢？”林啸天声音冰冷地问。
李大山清点了一下人数：“少了三个。赵铁柱他们……还没跟上来。”
“哒哒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机枪声，很近，很急促。
“是赵铁柱他们！鬼子追上来了！”李大山脸色一变。
“快！准备战斗！！”
林啸天猛地抓起驳壳枪，就要往枪声方向冲。
“啸天！你冷静！”李大山一把拉住他，“队长让你带我们出去！你不能回去！一旦你倒下，我们这支队伍就完了！”
“那是赵铁柱！”林啸天挣扎着，眼中充血，“他是我的兄弟！我不能扔下他！”
“这是命令！”李大山大吼，“你必须活下去！这是队长用命换来的命令！”
就在两人争执时，枪声突然停了。
接着，树林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声。
“营长！营长！我们回来了！”
只见赵铁柱带着七个伤痕累累的战士，从黑暗中钻了出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但都紧紧握着手里的枪。
“铁柱！”林啸天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你没事？！”
赵铁柱被抱得生疼，但很高兴。他用尽全身力气比划着手势。
林啸天看懂了。
“他们打光了子弹，用手榴弹炸塌了一段山路，阻断了鬼子的追击。”
“好样的！”林啸天重重拍打着赵铁柱的背，“你他娘的是个英雄！”
“吴医生！快给他们包扎！”
林啸天看着赵铁柱他们，心中松了一口气。但也为那牺牲的三名战士感到悲痛。
突围队伍又损失了三名战士。
“同志们！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李大山大声喊道，“天快亮了！必须在鬼子的飞机起飞之前，钻进青龙山！”
“出发！加速前进！”
林啸天带着队伍，再次冲进了茫茫的夜色中。
他们翻山越岭，趟过冰冷的河水，在崎岖的乱石堆中艰难前行。饥饿和疲惫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每个人身上。
王庚那条受伤的胳膊开始发烧，他疼得满头大汗，但他死死咬着嘴唇，不哼一声。
赵铁柱的腿伤复发，每走一步都像刀割一样，他用木棍撑着身体，拖着那条腿，跟在林啸天身后。
“大哥，还剩多远？”王庚气喘吁吁地问。
“不远了！翻过前面那座山头，就到青龙山了！”林啸天鼓励道。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但依然带着一股不屈的意志。
……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林啸天带着队伍，终于爬上了最后一座山头。
在山顶，他们看到了目的地——青龙山，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那里林深叶密，是游击队最好的藏身之处。
“到了！我们到了！”
战士们发出了一阵微弱的欢呼，然后一个个瘫倒在地上。
林啸天也瘫坐在地，他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那里，是临水城。
在初升的朝阳下，临水城的轮廓清晰可见。但那座城市，此刻却安静得可怕。没有枪声，没有火光，只有一片死寂。
“队长……”林啸天看着那片寂静的城市，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李大山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悲伤。
“清点人数。”李大山的声音很低。
“突击队，三十人，牺牲五人，重伤两人。”王庚沙哑着声音汇报。
“断后组，十人，牺牲三人，全部带伤。”赵铁柱也用手语比划着，由李大山翻译。
“居中部队，七十人，牺牲……十一人。”
李大山看着手中的名单，脸色铁青。
“总共一百人，牺牲二十三人，重伤五人。”
“剩下的……七十二人。”
七十二人。
出发时一百人，突围成功，只剩下了七十二人。
而留守在临水城的石铁山和六十多位伤员，连同那三万百姓的命运……
“啸天。”李大山拍了拍林啸天的肩膀，“别看了。我们成功了。队长和兄弟们的牺牲……值得了。”
林啸天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那座在朝阳下显得如此遥远、如此寂静的城市。
“我发誓。”
林啸天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悲痛。
“我一定会打回来！”
他高举起手中的驳壳枪，枪口直指临水城的方向。
“松井一郎！这笔血债！我林啸天，一定会让你加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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