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十一月。
寒风呼啸，枯叶漫天。
赵家庄地道战的胜利，让“铁血大队”的名声在苏北平原上彻底炸响。松井一郎的“地道破坏小组”还在焦头烂额地研究怎么灌水放毒，林啸天却已经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青龙山指挥部内，油灯摇曳。
林啸天站在一张新搞来的铁路运行图前，手里捏着一张刚刚送来的薄纸条。那是“海棠”——苏婉清冒着极大风险送出来的情报。
“大家都来看看。”林啸天把纸条拍在桌子上，“苏小姐传来的消息。明天凌晨两点，一列代号‘出云’的特别军列，将停靠在盘龙镇火车站加水检修。车上装的，是鬼子准备运往长沙前线的重炮和坦克配件。”
“重炮？坦克？”王庚一听这两个词，眼珠子都瞪圆了，“大哥，这可是大家伙啊！要是让这批货到了前线，咱们的队伍得吃多大亏！”
“所以，咱们得让它趴窝。”林啸天指着地图上的盘龙镇，“盘龙镇车站是津浦路上的大站，有三条岔道，还有一个大型水塔和煤台。鬼子的守备兵力是一个中队，外加一辆装甲巡逻车。”
“一个中队？”李大山皱眉，“这可是硬骨头。咱们现在虽然有一百多人，但要攻打这种防御森严的车站，怕是不容易。”
“谁说要硬攻了？”林啸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咱们是去搞破坏，不是去占地盘。只要把车站炸了，把火车毁了，咱们就算赢！”
他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几道线。
“赵铁柱！”
“到！”赵铁柱虽然听不见，但看着林啸天的眼神，立刻站得笔直。
林啸天对他比划了几个手势，又指了指地图上的车站外围：“你的侦察班，今晚十点前，必须给我摸清车站外围的所有暗哨和机枪点！能不能悄无声息地摸进去，全看你们的了！”
赵铁柱用力点头，眼神凶狠。
“王庚！”
“到！”
“这次你是主角！”林啸天把一捆特制的雷管扔给他，“爆破班全体出动！带上咱们库存的所有炸药！我要你做三件事：炸铁轨、炸水塔、炸军列！特别是那个火车头，必须给我炸飞了！”
“是！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保证让那火车头飞到天上去！”王庚拍着胸脯保证。
“李参谋长！”
“到！”
“你带着二分队和三分队，埋伏在车站以南的三里坡。那是鬼子援兵的必经之路。枪声一响，鬼子的装甲车肯定会出来支援。我要你给我死死钉在那里，阻击半个小时！”
“是！保证完成任务！”
林啸天整理了一下武装带，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同志们！这一仗，关乎前线战局！咱们铁血大队能不能在苏北立得住脚，能不能让松井一郎彻底睡不着觉，就看今晚这一哆嗦了！”
“出发！”
……
深夜，盘龙镇。
寒风凛冽，车站的探照灯像两只惨白的鬼眼，在漆黑的夜空中来回扫视。几名穿着厚大衣的日军哨兵，缩着脖子在站台上来回踱步，哈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
车站外围的铁丝网旁，赵铁柱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地上。他手里握着一把漆黑的匕首，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躲在沙袋后面的暗哨。
那个暗哨正低头点烟。
就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赵铁柱动了。
他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落地无声。
“噗！”
匕首精准地刺入暗哨的后颈，左手同时捂住了对方的嘴。
暗哨连挣扎都没有，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赵铁柱学了两声猫叫。
“喵——”
身后的草丛里，林啸天带着突击队和爆破班，像幽灵一样摸了上来。
“干得好。”林啸天拍了拍赵铁柱的肩膀，低声命令，“剪铁丝网！动作快！”
“咔嚓、咔嚓。”
钳子剪断铁丝的声音被风声掩盖。
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缺口被打开了。
“进！”
林啸天一挥手，几十名战士鱼贯而入，迅速散开，潜伏在车站的煤堆和货箱后面。
此时，距离军列进站还有二十分钟。
“王庚，带人去水塔和岔道口！记住，听我枪声行事！”林啸天低声说道。
“明白！”王庚带着十几个背着炸药包的战士，借着阴影的掩护，向车站深处摸去。
林啸天则带着战斗班，悄悄靠近了站台上的日军值班室。那里有电话，必须第一时间切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远处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
“呜——”
沉闷的汽笛声在夜空中回荡，大地开始微微颤抖。
一列喷着白烟的庞然大物，缓缓驶入了盘龙镇车站。
巨大的车轮摩擦铁轨，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车厢上盖着厚厚的帆布，隐约可见炮管的轮廓。
车刚停稳，大批日军从押运车厢里跳下来，在站台上列队警戒。
“乖乖，真是大鱼啊。”趴在林啸天身边的战士咽了口唾沫，“这得多少鬼子？”
“至少两个小队。”林啸天目光冷峻，“别慌，等他们开始加水。”
几分钟后，火车头对准了水塔的注水管。日军士兵开始忙碌起来，警戒稍微松懈了一些。
“就是现在！”
林啸天猛地举起驳壳枪，对着不远处的探照灯就是一枪！
“砰！”
探照灯瞬间熄灭，半个车站陷入黑暗。
“打！！”
“哒哒哒哒哒！”
埋伏在各个角落的铁血大队战士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像刮风一样扫向站台上的日军。
“敌袭！！敌袭！！”
日军瞬间乱作一团，惨叫声此起彼伏。
“轰！”
一声巨响，值班室被手榴弹炸飞了，电话线彻底断了。
“王庚！动手！！”林啸天对着天空大吼。
“来嘞！！”
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王庚粗犷的吼声。
“轰隆！！！”
第一声爆炸来自水塔。
巨大的水塔底座被炸断，几十吨重的水塔轰然倒塌，正好砸在火车头的前方，将铁路彻底堵死！
漫天的大水倾泻而下，把站台上的鬼子冲得东倒西歪。
“炸车头！！给我炸！！”王庚带着爆破班，趁乱冲向了火车。
“八嘎！保护军列！射击！射击！”日军指挥官拔出指挥刀，疯狂地吼叫。
日军毕竟是训练有素，很快依托车厢和沙袋开始反击。机枪火力压得爆破班抬不起头。
“掩护老王！”林啸天红了眼，从掩体后跳出来，双枪连射，“机枪班！给我压住鬼子的火力！”
“哒哒哒！”
铁血大队的机枪手也发狠了，不顾枪管发烫，对着鬼子疯狂扫射。
“大壮！炸药包给我！”
王庚见久攻不下，一把抢过身边战士的炸药包，用牙咬开导火索。
“掩护我！！”
他吼了一声，从地上弹起来，像一头蛮牛一样，顶着子弹冲向了火车头。
“副队长！危险！”
“噗！”
一发子弹打在王庚的腿上，他踉跄了一下，但根本没停，反而顺势一个翻滚，滚到了火车轮子底下。
“小鬼子！尝尝爷爷的厉害！”
王庚将炸药包塞进车轮和连杆的缝隙里，猛地一拉导火索，然后拼命往外滚。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要把整个盘龙镇都掀翻。
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火车头被巨大的冲击力掀得离地而起，重重地侧翻在铁轨旁。后面的车厢受到牵连，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接连脱轨侧翻！
车厢里的坦克和大炮互相碰撞，挤压变形。
“炸了！炸了！”
战士们兴奋地高呼。
“别看了！撤！快撤！”林啸天知道，目的已经达到，再不走，鬼子的援兵就到了。
“爆破班！撤出来！”
王庚一瘸一拐地从烟雾里跑出来，脸上全是黑灰，咧着嘴笑：“大哥！炸得爽不爽？”
“爽你个头！快走！”林啸天一把拉住他，“赵铁柱！带人断后！其他人，往南撤！去找老李！”
铁血大队的战士们，趁着日军一片混乱，迅速撤出了车站，钻进了黑暗的荒野。
……
然而，撤退并不像预想的那么顺利。
松井一郎这次显然是吸取了教训，他在铁路沿线布置了快速反应部队。
“突突突突！”
就在林啸天他们刚刚撤出车站不到两公里的时候，身后的公路上突然亮起了大灯。
三辆日军的九四式装甲车，像疯狗一样追了上来。
车顶的重机枪喷吐着火舌，子弹在黑夜中拉出一道道致命的光链。
“不好！是鬼子的铁王八！”负责断后的赵铁柱大喊。
“进林子！别走大路！”林啸天大吼。
但是这一带是平原，只有稀疏的小树林，根本挡不住装甲车的冲击。
“李大山那边怎么还没动静？”王庚焦急地问。
“可能是被缠住了！”林啸天咬牙，“不能指望支援了！必须干掉这几辆车，否则大家都得死在这平原上！”
“集束手榴弹！准备！”
“队长！没几个了！”一名战士喊道。
刚才炸车站，炸药和手榴弹消耗了大半。
“还有多少？”
“就剩两捆了！”
两捆，对付三辆装甲车，根本不够。
“哒哒哒！”
装甲车的子弹扫过来，两名跑在后面的战士中弹倒地。
“狗日的！”王庚眼睛红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伤，又看了一眼手里仅剩的一捆集束手榴弹。
“大哥！你们先走！我来对付它们！”
王庚说完，不顾林啸天的阻拦，抱着手榴弹就往回冲。
“老王！回来！！”林啸天大惊。
“俺腿瘸了！跑不快！大哥！一定要把队伍带回去！”王庚头也不回地吼道。
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等着装甲车靠近。
第一辆装甲车轰鸣着开了过来，车灯照得王庚睁不开眼。
“来啊！孙子！”
王庚猛地拉燃导火索，从树后冲出来，就要往装甲车底下钻。
“砰！”
装甲车上的机枪手反应极快，一枪打在王庚的胸口。
王庚身体猛地一震，摔倒在地。手里的集束手榴弹滚落在一旁，引信还在嗤嗤地冒着烟。
“老王！！”林啸天看到这一幕，心都要碎了。
“啊——！！”
倒在地上的王庚，突然发出了一声垂死挣扎的怒吼。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地上的泥土，一点一点地爬向那捆手榴弹。
哪怕胸口的血已经染红了身下的土地，哪怕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只有一个念头：炸了它！给大哥开路！
装甲车已经开到了他面前，履带即将碾过他的身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庚猛地抓住了手榴弹的绳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它甩向了装甲车的履带！
“轰！！！”
爆炸声响起。
第一辆装甲车的履带被炸断，瘫痪在路中间，正好挡住了后面两辆车的路。
气浪将王庚掀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路边的沟里，生死不知。
“老王！！”
林啸天疯了一样冲回去。
“火力掩护！！”赵铁柱带着人拼命射击，压制着瘫痪装甲车上的机枪。
林啸天跳进沟里，抱起王庚。
王庚浑身是血，胸口一个大洞，后背也被刚才爆炸的弹片削去了一大块肉，白骨森森。
“老王！醒醒！老王！”林啸天拍打着他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流。
王庚微微睁开眼，嘴里涌着血沫，眼神有些涣散。
“大……大哥……炸……炸了吗？”
“炸了！炸了！”林啸天哭喊着，“你炸了鬼子的车！你是英雄！”
“嘿……嘿嘿……”王庚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俺……没给……铁血大队……丢人……”
说完，头一歪，昏死过去。
“卫生员！担架！快！！”林啸天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他怕。
他怕失去这个从死人堆里跟他一起爬出来的生死兄弟。
“队长！鬼子步兵上来了！”赵铁柱大喊。
远处的公路上，无数车灯闪烁，大批日军援兵正在赶来。
“带上老王！撤！无论如何也要把老王带回去！”林啸天把王庚抱上担架，亲自抬着担架的一头。
“走！往三里坡撤！和老李汇合！”
铁血大队的战士们，抬着重伤的王庚，互相搀扶着，在黑暗的荒野中拼命奔跑。
身后，枪炮声响成一片。
林啸天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那是兄弟的命。
他在心里发誓：老王，你一定要挺住！只要还有一口气，我林啸天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要把你救回来！
……
黎明时分。
青龙山峡谷。
陈玉兰已经在洞口等了一夜。
当她看到林啸天浑身是血，抬着一副担架冲进来的时候，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快！救人！老王不行了！”林啸天喊道，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
陈玉兰冲过去，看了一眼担架上的王庚，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胸部贯通伤，背部大面积撕裂伤，失血性休克。
这伤势，比当初赵铁柱那次还要严重十倍！
“抬进去！马上手术！”陈玉兰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冲进溶洞。
“陈医生！”林啸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手上全是王庚的血，“救救他！求你！救救他！他是我唯一的兄弟了！”
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恳求。
陈玉兰看着林啸天，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我尽力。你也别垮了。”
手术室的帘子拉上了。
林啸天瘫坐在洞口，看着手上干涸的血迹，一动不动。
这一夜，铁血大队虽然炸毁了日军的交通枢纽，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副队长王庚，生死未卜。
林啸天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担忧和祈祷。
一定要活下来啊，老王。
咱们还要一起喝酒，一起打回临水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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