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十月下旬。
秋风扫过苏北平原，卷起漫天黄沙。青龙山下的赵家庄，一片肃杀。
自从铁血大队在野猪岭伏击战中大获全胜，给了松井一郎一记响亮的耳光后，日军的报复来得比预想中还要猛烈。
松井一郎像是发了疯的野狗，调集了大量兵力，不再只是围困青龙山，而是对周边的村庄进行惨无人道的“拉网式”扫荡。他们实行“三光”政策，企图切断铁血大队和百姓的联系，把林啸天逼死在山上。
“队长，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赵家庄的村公所里，李大山把帽子往桌上一摔，满脸尘土，“鬼子这几天把周围几个村子都梳了一遍。老百姓家里的粮食被抢光了，房子被烧了不少。咱们虽然在山上，但这山下的百姓遭了殃，咱们心里过意不去啊！”
林啸天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忙碌着修补房屋的村民，眉头紧锁。
“鬼子这是想把水抽干，把咱们这群鱼给渴死。”林啸天转过身，声音低沉，“咱们不能光躲在山里。得想个法子，既能保住百姓，又能狠狠打击鬼子，还得是在平原上。”
“平原上？”王庚吊着膀子，那是旧伤复发，“大哥，平原上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鬼子的汽车、马队一冲就到。咱们那点人，那是活靶子。”
“地上不行，咱们就走地下！”
林啸天猛地一跺脚，指着脚下的地面。
“地下？”众人一愣。
“对，地下！”林啸天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咱们小时候捉迷藏，不都爱往红薯窖里钻吗？前几天我去老乡家，看见他们在挖菜窖，我就在想，要是把这菜窖挖深点，挖长点，再把各家各户的菜窖都连起来，那是什么？”
赵铁柱虽然听不见，但他一直盯着林啸天的手势和口型。此刻，他突然眼睛一亮，用手比划了一个长长的通道，然后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铁柱明白了！”林啸天大笑，“那就是一条地下的长城！”
“地道战？”李大山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这倒是个新路子。可是队长，这工程量可不小啊。而且，地下怎么打仗？”
“工程量大，咱们就发动群众！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林啸天走到桌前，拿起炭笔在纸上画了起来，“至于怎么打，你们看！”
他在纸上画了一个村庄的平面图，然后在下面画了密密麻麻的线条。
“这里是入口，设在锅台下、井壁里、牲口槽下面，鬼子绝对想不到！”
“这里是射击孔，开在墙根、路边、甚至是树洞里！鬼子进村，咱们在地下，那是我们在暗，他们在明！”
“这里是陷阱！挖个翻板，下面插上竹签，鬼子一脚踩空，那就是糖葫芦！”
“还有这里，这是防毒口、通气孔……”
林啸天越说越兴奋，手里的炭笔舞得飞快。
“只要把这些地道连成网，那就是一座地下迷宫！鬼子敢进来，咱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王庚听得热血沸腾，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哥！这招绝了！这简直就是给鬼子挖坟坑啊！”
“别高兴太早。”林啸天收起炭笔，“这事得快。鬼子的扫荡队随时会来。赵家庄是咱们的第一个试验点。要是成了，咱们就推广到全苏北！”
“李参谋长！你去动员百姓！”
“王庚！你带着爆破班，负责设计陷阱和爆破点！”
“赵铁柱！你的侦察班负责警戒，别让鬼子的探子摸进来！”
“是！！”
……
接下来的半个月，赵家庄沸腾了。
白天，村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一到了晚上，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镐头、铁锹齐挥舞。
“嘿唑！嘿唑！”
村民们把挖出来的土，用篮子提，用推车推，有的垫了猪圈，有的填了坑，还有的趁夜撒到了庄稼地里，伪装得天衣无缝。
林啸天亲自下到地道里指挥。
“这里！拐弯要急！别直来直去，直的容易被鬼子机枪扫射！”
“这里！挖个‘孑’字形！万一鬼子放毒气，咱们能堵住！”
“王庚！那个翻板再做得灵敏点！鬼子那大皮靴一踩就得翻！”
在铁血大队和几百名村民的日夜奋战下，一张巨大的地下网络，在赵家庄的地下悄然成型。
地道高一米五，宽一米，虽然还得猫着腰走，但已经足够战士们快速机动。
地道连接了村里的每一户人家，甚至通到了村外的树林和枯井里。
“队长，差不多了。”李大山满身是泥地从地道口爬出来，“咱们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试试这大家伙的威力？”
林啸天看着远处尘土飞扬的大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用找，机会来了。”
……
三天后，清晨。
“汪汪汪！”
一阵狂乱的狗叫声打破了赵家庄的宁静。
村口的古钟被猛烈地敲响了。
“鬼子来了！鬼子来了！”
侦察兵飞奔回村报告：“队长！是松井一郎手下的黑田大队！足足五百人！还有一百多伪军！带着重机枪和迫击炮，奔着咱们村来了！”
“五百人。”林啸天站在村口的碾盘上，神色镇定，“正好，够咱们这地道喝一壶的。”
“传我命令！全村百姓，立刻转移进地道！”
“铁血大队，一分队、二分队进地道战斗位置！三分队、四分队守住村口和村尾的暗堡！”
“把村里的鸡鸭鹅狗都给我看起来，别叫唤！”
“把大门都敞开！给鬼子摆个‘空城计’！”
“是！”
短短十分钟，原本热闹的赵家庄，瞬间变得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没来得及抓进地道的麻雀，在房檐上叽叽喳喳。
村外，黑田少佐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举着指挥刀，一脸傲慢。
“前面的，就是赵家庄？”
“是的，太君！”旁边的胖翻译哈着腰，“听说林啸天的土八路经常在这个村出没。这里的刁民大大的坏！”
“哟西。”黑田狞笑一声，“今天，我就要把这个土八路的老窝给端了！把刁民统统死啦死啦地！”
“第一中队！进村！搜！”
“哈伊！”
一百多名日军端着刺刀，小心翼翼地摸进了村子。
村子里静得可怕。家家户户大门洞开，甚至有的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早饭，热气腾腾。
“太君，没人啊。”翻译官擦了擦汗。
“八嘎！一定是听到风声跑了！”黑田少佐骂道，“搜！把粮食都找出来！把房子都烧了！”
日军士兵们放松了警惕，把枪背在背上，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这有只鸡！”一个鬼子兴奋地从鸡窝里抓出一只老母鸡。
“这有半袋米！”
就在鬼子们兴高采烈地抢东西的时候。
“啪！”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宁静。
那个抓鸡的鬼子，脑袋上爆出一朵血花，一头栽进了鸡窝里。
“敌袭！！！”
日军瞬间乱作一团，纷纷举枪四顾。
“在哪？人在哪？！”
“砰！砰！砰！”
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有的从墙根底下的洞眼里射出来，有的从草垛里射出来，有的甚至从磨盘下面射出来！
“啊！”
“救命！”
转眼间，十几个鬼子倒在了血泊中。
“八嘎！是土八路！他们藏起来了！”黑田少佐拔出指挥刀，气急败坏地吼道，“机枪！扫射！把墙都给我打烂！”
“哒哒哒哒哒！”
日军的机枪对着那些出枪的孔洞疯狂扫射，把土墙打得尘土飞扬。
可是，枪声一停，那边又没动静了。等鬼子想要靠近，那边又是一枪。
“在这边！冲进去！”
一个小队的鬼子踹开一户人家的门，冲进屋里。
屋里没人。
“搜！一定藏在柜子里！”
一个鬼子端着刺刀去捅衣柜。
“咔嚓！”
脚下一空。
地上的砖头突然翻转，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啊——！”
那个鬼子连人带枪掉了下去。
“噗嗤！”
洞底传来利刃入肉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惨叫，然后就没声了。
“下面有人！那是陷阱！”后面的鬼子吓得连连后退。
“手榴弹！往洞里扔！”
“轰！”
手榴弹扔进去了，炸了。
可是，这地道是带拐弯的，还有防爆门。手榴弹炸坏了洞口，却根本伤不到躲在防爆门后面的游击队员。
“八嘎！这群老鼠！”黑田少佐看着手下一个个莫名其妙地消失、倒下，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气得七窍生烟。
“烧！给我放火！把他们熏出来！”
日军开始点燃草垛和房屋。
浓烟滚滚。
地道里，林啸天正趴在一个观察孔前，看着外面的火光。
“队长，鬼子放烟了！”赵铁柱比划着，指了指鼻子，做了个咳嗽的动作。
“早防着他这一手呢！”林啸天冷笑，“把通气孔都打开！放下防毒帘！老王！该你们上场了！”
“得嘞！”
王庚在地道的另一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兄弟们！听我口令！拉！”
“轰隆！轰隆！轰隆！”
村子里的几个关键路口、井台边、大树下，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那是王庚埋好的连环雷和土地雷！
正在放火的日军被炸得飞上了天。
“冲出去！反击！！”
林啸天一声令下。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从各个角落里——猪圈、灶台、水井、甚至是大树后面，冒出了无数个枪口！
铁血大队的战士们，如同神兵天降！
“打！！”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火力网，瞬间覆盖了村里的日军。
日军完全被打蒙了。他们不知道子弹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他们只觉得，这整个村子，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在向他们开火！
“撤退！快撤退！！”黑田少佐终于崩溃了，他也不管什么清剿了，调转马头就要跑。
“想跑？晚了！”
林啸天从一口枯井里跳出来，驳壳枪一甩。
“砰！”
黑田少佐的战马受惊，把他掀翻在地。
“抓活的！”
赵铁柱带着几个侦察兵，像猛虎一样扑上去，把黑田少佐死死按在地上。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少佐！”黑田吓得屎尿齐流。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
进入村子的两百多名日军和伪军，大半被歼灭，剩下的狼狈逃窜。而铁血大队，只有两人轻伤。
这是一场完胜！
……
傍晚，赵家庄。
硝烟散去。
村民们从地道里钻了出来，看着满地的鬼子尸体和缴获的武器，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林队长！神了！真是神了！”村长握着林啸天的手，激动得胡子都在抖，“俺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打仗的！咱们躲在地下，鬼子在上面挨打，连咱的毛都摸不着！”
“这就叫地道战！”林啸天笑着擦了把脸上的黑灰，“只要咱们跟老百姓心连心，把这地道挖通了，这平原就是咱们的天下！”
“快！把战利品都搬进地道！”王庚大喊着，“鬼子的枪、子弹、还有那几匹马，都给我弄进去！这可是好东西！”
“队长，这个鬼子官咋办？”赵铁柱押着垂头丧气的黑田少佐走过来。
林啸天看了一眼黑田，冷冷一笑。
“绑起来，塞进猪笼里，挂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上。”
“给他挂个牌子，写上八个大字：‘侵略者的下场，便是如此！’”
“是！”
……
深夜，临水城。
松井一郎的指挥部里，再一次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八嘎呀路！你说什么？！”松井一郎抓着逃回来的副官的衣领，双眼赤红，“黑田大队五百人，被一群钻地洞的老鼠给打败了？！黑田还被活捉了？！”
“中佐阁下……太可怕了……”副官浑身发抖，语无伦次，“那个村子……那个村子是活的！房子会开枪！地底下会冒人！我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踩一脚都是地雷，推个门都是炸弹……”
“地道……”松井一郎松开手，颓然倒在椅子上。
他拿过那份战报，看着上面描述的种种诡异战术。
射击孔、翻板陷阱、地雷阵、防毒门……
“林啸天……”
松井一郎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你居然想出了这种法子。把战场搬到了地下。”
“天才。真的是个天才。”
松井一郎的眼中，恐惧之色越来越浓。
“如果这种战术在苏北平原上推广开来，如果每一个村子都变成了这样的地堡……”
松井一郎不敢再想下去了。那将是皇军的噩梦，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松井一郎猛地站起来，恢复了理智和冷酷。
“传我命令！工兵联队！立刻成立‘地道破坏小组’！”
“给我研究！怎么对付这种地道！”
“水淹！火攻！毒气！爆破！”
“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些藏在地底下的老鼠，通通给我憋死在洞里！”
“还有！”松井一郎走到地图前，死死盯着赵家庄的位置。
“林啸天，既然你喜欢钻地洞，那我就让你永远留在地下！”
“把我们的特种部队——‘山猫’小队，给我调过来！”
“让他去会会这个林啸天！”
……
青龙山下，赵家庄的地道深处。
林啸天坐在昏黄的油灯下，正在总结这次战斗的经验。
“这次虽然赢了，但也暴露了不少问题。”林啸天对身边的几个班长说道，“通风口还要再隐蔽些，要是鬼子用大水漫灌，咱们还是有危险。”
“还有，地道之间的联络还要加强。不能各自为战。”
“王庚，你想个法子，怎么能让咱们在地道里也能听到外面的动静，最好能弄个‘土电话’。”
“放心吧大哥，这事交给我！”王庚拍着胸脯。
林啸天看着这张简陋的地图，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地下网络。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地道战，这个由他和百姓们智慧结晶出的新战法，将会成为插在日军心脏上的一把尖刀。
无论松井一郎有多少阴谋诡计，在这片土地之下，在这亿万人民的支持下，他林啸天，和他的铁血大队，将立于不败之地。
“来吧，松井。”
林啸天吹灭了油灯，眼神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这地下的世界，我也给你留了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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