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沁芳园的厮杀声与火光,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京城的紧张局势。皇城之内,虽暂未受到直接冲击,但那无形的恐慌与肃杀之气,已透过高墙,弥漫在每一座宫苑。
朝阳宫宫门紧闭,如同风暴中暂时安稳的孤岛。京禧将弟妹们安置在内殿,由顾知微、苏云朗、素心等人看护安抚,自己则与墨离、苏槿、常玥等人守在外殿,时刻关注着宫外的动静。
“殿下,”福安再次气喘吁吁地跑来,这次带来的消息更为惊人,“查……查清楚了!强攻沁芳园的,是……是京营的人!”
“京营?”京禧一怔,“慕荣华麾下的京营?”他们怎么会攻打自己藏匿军械的地方?内讧?
“不!不是慕指挥使的人!”福安连连摆手,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是京营另一部分,一直与慕家不太对付的、由忠勇伯统领的那一部!他们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沁芳园藏有违禁军械的密报,竟直接带兵围了园子,里面的人拒不开门,双方就打起来了!”
忠勇伯?京禧迅速在脑海中搜索关于此人的信息。忠勇伯府与慕家素来政见不合,在军中亦有竞争。他们是如何得到密报的?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推动?
无论如何,京营内部火并,强攻藏有军械的贵妃娘家别院,此事已彻底闹大,绝无善了的可能!慕家私藏军械之事,已从暗处被硬生生拖到了明处!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与呵斥之声。
“放肆!此乃镇国公主寝宫,谁敢擅闯!”是墨离手下侍卫的厉喝。
“奉贵妃娘娘口谕,宫内混入奸细,恐危及各位主子安全,特命我等搜查各宫,以确保万无一失!”一个尖细而强硬的太监声音响起。
来了!京禧心中冷笑。慕家果然趁着宫外大乱,想要执行他们构陷巫蛊的计划!想借着搜查“奸细”的名义,来“发现”那个布偶!
“苏嬷嬷。”京禧看向苏槿。
苏槿会意,微微颔首,表示一切已准备就绪。
京禧整理了一下衣襟,缓步走到殿门前,亲自打开了宫门。只见门外,以绮霞宫掌事太监为首,带着十余名孔武有力的太监和几名嬷嬷,正与墨离带领的侍卫对峙着。
“何事喧哗?”京禧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掌事太监,语气带着一丝不悦。
那掌事太监见京禧亲自出来,不得不收敛了几分气焰,躬身行礼,却依旧坚持道:“启禀公主殿下,宫外生乱,贵妃娘娘忧心宫内安危,恐有宵小混入,特命奴才等巡查各宫,也是为了殿下和各位皇子公主的安危着想,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京禧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原来是为了本宫和弟妹们的安危。既然如此,那便查吧。”她侧身让开,“不过,太子殿下病体未愈,正在静养,受不得惊扰。其余偏殿、库房,你们自可查看。”
她如此干脆地应允,反倒让那掌事太监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以为京禧是怕了,或者尚未察觉他们的真实目的。
“谢殿下体谅!”掌事太监一挥手,带着人便欲涌入。
“且慢。”京禧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墨离统领,你带着我们的人,陪同搜查。既是确保安全,也免得有些地方说不清楚。”
墨离沉声应道:“末将领命!”
那掌事太监心中嗤笑,觉得京禧这是怕他们栽赃,故而派人监视,却不知正中京禧下怀。于是,一场“联合搜查”在朝阳宫内展开。
京禧稳坐正殿,听着外面传来的翻箱倒柜声,神色不变。顾知微站在她身侧,手心却微微出汗。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听见七皇女所居的偏殿库房方向,传来一声刻意拔高的、充满了“惊恐”与“愤怒”的尖叫:
“天啊!这……这是……诅咒陛下的厌胜之物!!”
那声音尖锐刺耳,瞬间打破了宫内的沉寂!紧接着,便是那掌事太监如同抓住了滔天罪证般、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响亮的嚎叫:
“快!快护住证物!快去禀报贵妃娘娘!不!直接去禀报陛下!朝阳宫……朝阳宫竟敢私藏诅咒陛下的巫蛊人偶!这是谋逆!谋逆啊!”
声音未落,那掌事太监已经连滚爬爬地捧着一个布偶冲到了正殿前的庭院中,他高举着那扎满银针的布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向着乾清宫的方向,涕泪交加地高呼:“陛下!陛下!奴才发现了!发现了镇国公主诅咒陛下的铁证啊!”
他转过身,指着闻声走出的京禧,声色俱厉:“公主殿下!您……您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这背后写的,可是陛下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啊!”
他故意将布偶背后的字迹亮给周围所有人看,虽然距离稍远看不真切,但那朱砂符纹和银针却是清清楚楚,瞬间引起了所有在场宫人、侍卫的极大恐慌和骚动!诅咒皇帝!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沈京玉听到动静跑出来,刚好听到这番话,看到那布偶,吓得双腿一软,直接晕了过去,被白芷和素心连忙扶住。沈寰铮也小脸煞白,紧紧抓住顾知微的衣袖。
现场一片混乱,人心惶惶。那掌事太监脸上带着悲愤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死死盯着京禧,等待着她惊慌失措、百口莫辩的反应。
然而,京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拙劣的表演,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个布偶,只是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骚动:“你说……这上面,写的是父皇的名讳和生辰?”
“千真万确!”掌事太监斩钉截铁,恨不得赌咒发誓。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亢而带着惊怒的通报:
“陛下驾到——!”
原来,皇帝在乾清宫先是听闻西郊京营内讧、强攻沁芳园的消息,已是震怒不已,紧接着又接到宫人急报,称朝阳宫查出巫蛊厌胜之物,诅咒对象直指皇帝本人!这接连的刺激,让皇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立刻摆驾,带着滔天怒火亲自赶了过来!
皇帝踏入朝阳宫庭院,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绮霞宫的太监高举着一个扎满银针的布偶,口口声声指控镇国公主行巫蛊诅咒君父;七皇女昏厥在地;其余人等皆面色惊恐,乱作一团。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的目光首先就钉在了那个诡异的布偶上,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甚至没来得及细问西郊之事,眼前的巫蛊已经触及了他最敏感的神经!竟然有人敢在宫中行厌胜之术诅咒于他!
那掌事太监见皇帝亲至,如同见到了救星,连滚爬爬地上前,将布偶高高举起,哭喊道:“陛下!陛下明鉴!奴才奉贵妃娘娘之命搜查各宫,竟……竟在七公主殿下的箱笼中发现了此等大逆不道之物!这背后写的,是您的圣讳和生辰啊!陛下!”
皇帝死死盯着那布偶,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看向京禧,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痛心与勃发的杀意:“京禧!你……你作何解释?!”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京禧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京禧迎着皇帝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脸上却并无半分惊慌。她缓缓走上前,对着皇帝深深一拜,声音清晰而镇定:“父皇息怒。儿臣亦想知道,这究竟是何物,竟让这位公公如此笃定,上面写的是父皇的名讳。”
她直起身,对那掌事太监道:“公公既然一口咬定,可否将此物呈上,让本宫与父皇……看个仔细?”
那掌事太监一愣,没想到京禧此刻还敢要求查看,但他自恃“证据确凿”,又有皇帝在场,便依言将布偶递了过去,口中还道:“陛下,殿下,请看!这朱砂银针,这背后的字迹,清清楚楚!”
京禧接过布偶,并未自己先看,而是直接双手呈给了皇帝:“父皇,请您御览。”
皇帝强压着怒火,一把抓过布偶,目光如炬地扫向背面——那墨迹清晰的八字,赫然是慕氏霜华的生辰!而非他自己的!
一瞬间,皇帝脸上的暴怒凝固了,转而变成了极致的错愕与荒谬感!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掌事太监,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京禧在一旁,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与悲愤:“父皇,看来这位公公眼神不太好,抑或是……心怀叵测?这上面写的,明明是贵妃娘娘的生辰八字!何时……变成了父皇您的?!”
“什么?!”那掌事太监如遭雷击,猛地扑过来想要抢看,却被墨离一脚踹开。
皇帝将布偶狠狠摔在那太监脸上,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如同从冰窟中捞出来:“狗奴才!你看清楚了!这上面写的是谁?!你竟敢……你竟敢欺君罔上,构陷公主,还……还拿这等秽物来污朕的眼!是谁指使你的?!”
那太监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看着那确确实实写着贵妃八字的布偶,整个人都懵了,嘴里只会无意识地喃喃:“不……不可能……明明是……”他知道,他完了!慕家……也完了!
京禧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却字字铿锵:“父皇!如今真相大白!是有人欲行巫蛊之事诅咒贵妃,事情败露,便想栽赃给儿臣与七皇妹!其心可诛!其行当灭!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严惩幕后主使,以正宫闱!”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再看看那荒谬的、诅咒贵妃的布偶,以及面如死灰、显然被人当枪使了的绮霞宫太监,回想起西郊的军械,前朝的弹劾,桩桩件件指向慕家!他心中对慕家的最后一丝容忍与旧情,终于被这恶毒而愚蠢的构陷彻底碾碎!
慕家,罪无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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