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继续着。
林墨的问题如同剥茧抽丝，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深入细节。
从沈玦当日的衣着配饰、言谈举止，到分别后苏婉娘的生活来源、孩子的成长点滴（如何证明这孩子就是当年所生而非冒名顶替），再到他们此次上京的路线、盘缠来源、投宿地点……
苏婉娘起初还能勉强应对，到后来已是额头见汗，眼神飘忽，回答时常有停顿、修改，甚至前后矛盾之处。
比如，她先是说盘缠是变卖家中祖传的一对玉镯所得，后又被林墨问及玉镯样式、典当行名称时，改口说是兄长资助。
林墨始终面带微笑，耐心十足，手中的炭笔却不停，将她的每一句话，尤其是那些含糊、矛盾之处，都清晰地记录在案。
这份“登记表”，已然变成了一份“谎言记录册”。
终于，林墨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她让春桃取来那幅巨大的《大晟舆图》，在苏婉娘面前展开。
“苏姑娘，你方才说，与王爷相识于西湖画舫。西湖美景天下闻名，不知具体是在哪一处水域？是靠近断桥残雪，还是苏堤春晓？亦或是曲院风荷附近？”
林墨指着舆图上标注清晰的西湖区域，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讨论风景。
苏婉娘看着那精细的舆图，脸色更白，支吾道：“民女……民女当时心绪不宁，记不清具体方位了……大约……大约是在湖心一带吧……”
“湖心一带啊……”
林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炭笔在舆图上轻轻一点，又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方才姑娘说，是五年前清明后两三日与王爷相识。不知姑娘可知，五年前清明，陛下曾染微恙，王爷奉旨离京，代天子赴泰山祭天？此事朝野皆知，行程记录明确。从京城到泰山，再至杭州，这路途遥远，时间上……似乎有些对不上啊？”
她这话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苏婉娘耳边！
苏婉娘猛地抬头，眼中瞬间闪过巨大的惊慌和难以置信，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什……什么？泰山祭天？不……不可能！王爷他明明……”
她话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嘴，但那份猝不及防的震惊和慌乱，已彻底暴露在林墨锐利的目光下。
林墨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哦？苏姑娘为何如此肯定王爷当时就在杭州？莫非……有什么特别的凭证，或者……有人告知于你？”
苏婉娘彻底乱了阵脚，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身体微微发抖，之前的温婉怯懦消失不见，只剩下谎言被戳穿前的恐惧与绝望。
她紧紧抱住身边懵懂的孩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民女……民女……”她语无伦次，再也编造不出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被推开，沈玦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并未看瘫软在地的苏婉娘，而是直接对林墨道：“不必再问了。本王已查实，五年前清明，本王确在泰山祭天，随行官员、当地府衙皆可作证，行程记录俱全，绝无可能出现在杭州西湖。”
他冰冷的目光终于落到苏婉娘身上，如同看着一件死物：“至于你，苏婉娘，真实身份乃苏州府一戏班伶人，受何人指使，伪造身份，携此孩童构陷本王，从实招来，尚可留你全尸！”
威压之下，苏婉娘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倒在地，涕泪横流，不住磕头：“王爷饶命！王妃娘娘饶命！民女也是被迫的！是……是有人给了民女一大笔钱，教民女这么说，这孩子……这孩子也是他们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只因容貌有几分相似……民女什么都不知道啊王爷！”
真相，在这一连串精密到近乎“变态”的细节追问和铁证如山的时空矛盾下，终于水落石出。
林墨放下炭笔，看着那份写满谎言与漏洞的“登记表”，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总算被她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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