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一如殿内众人惶惑的心绪。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将领们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安和动摇。
齐王沈璜的怒吼和斥责，此刻听起来更像是穷途末路的哀鸣，非但不能提振士气，反而加剧了那种大厦将倾的恐慌感。
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一名身着禁军副将服饰、面容沉稳坚毅的中年将领，借着巡视防务的由头，悄悄离开了喧嚣压抑的太和殿，来到了附近一处早已约定好的僻静宫院角落。
月光被高墙切割，投下清冷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早已有一名穿着普通太监服饰、身形却挺拔如松的人等在那里，眼神精亮，在黑暗中灼灼生辉。
正是沈玦身边的暗卫首领易容所扮。
“赵副将，考虑得如何了？”
暗卫首领压低声音，开门见山，语气中没有丝毫催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时间不多了。”
赵阔，这位在禁军中颇有威望的将领，此刻脸色挣扎，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并非齐王死党，此次被裹挟参与宫变，内心一直备受煎熬，如同在油锅里反复煎炸。
他家族世代忠良，祖父曾随先帝马上征战，父亲戍守边关马革裹尸，若此次行为坐实，便是诛九族的大罪，百年忠烈之名将毁于一旦，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王爷……当真能保我家人无恙？事后……当真不追究我附逆之罪？”
他需要最后的确信，这关乎他全族上百口人的性命和世代清名。
暗卫首领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他内心的彷徨，沉声道：“殿下金口玉言！殿下深知赵将军乃被迫无奈，刀架颈上，并非真心附逆。只要赵将军此刻迷途知返，助殿下平定叛乱，拨乱反正，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殿下承诺，事成之后，擢升将军为禁军统领之一，家族荣耀更胜往昔！”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抛出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筹码，“而且，林姑娘也在宫外，利用《平叛快讯》和说书人之口，为将军等被胁从的将士陈情，言道‘首恶必办，胁从需审，人心可贵，当给迷途者回头之机’，字字恳切，如今京城百姓皆已知晓，陛下和太后亦已听闻，对林姑娘此言深以为然。”
“林姑娘……”赵阔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宫外那场轰轰烈烈、逆转乾坤的舆论战，他自然有所耳闻。
他原以为那位林姑娘只会些奇技淫巧，蛊惑人心，却万万没想到，在她为靖王摇旗呐喊、将齐王钉在耻辱柱上的同时，竟没有将他们这些“附逆”将领一棍子打死，反而在引导舆论时，刻意区分了首恶与胁从，为他们这些身不由己之人留下了一线生机和台阶！
这份胸襟和智慧，远超寻常男子。
而且，靖王殿下竟然将如此重要的策反之事，都与林姑娘商议，可见对其信任之深，已到毫无保留的地步。
这让他对靖王的承诺，更多了几分信心。
暗卫首领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松动，适时递上一枚小巧但质地温润、刻有靖王府隐秘徽记的玉佩：“此乃殿下贴身信物，见玉佩如见殿下。殿下还有一句话让属下转告，‘赵将军是聪明人，当知良禽择木而栖，忠臣亦当择主而事。眼下，便是将军为自己、为家族做出最明智选择的时刻。’”
赵阔看着那枚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泽、代表着靖王承诺和生路的玉佩，又想起齐王近日的昏聩无能、色厉内荏和穷途末路之象，想起宫外那汹涌的民意和殿内此刻低迷的士气，终于，眼中所有的挣扎和犹豫如同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重重吐出一口积压在心口的浊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倾泻出去，伸出因紧握刀柄而布满厚茧的大手，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神瞬间安定下来：“末将……愿效忠殿下，万死不辞！听候殿下差遣！”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不仅是压垮齐王的最后一根稻草，更是拯救自己和家族于水火、不负祖辈忠烈之名的惟一希望。
这是一场豪赌，而他，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那位算无遗策、且拥有林姑娘那样一位贤内助的靖王身上。
暗卫首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迅速低语交代了具体的行动计划。
策反赵阔，这颗沈玦布局中至关重要、深埋已久的棋子，在此刻，终于落在了它应有的位置上，成为了决定宫变最终胜负的关键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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