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真在原地站了多久,他自己也说不清。
风雪没有停歇的意思,渐渐在他宽厚的背脊和肩胛上覆了薄薄一层白。但他感觉不到多少寒冷,体内那股新生的暖流,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活跃和强劲,无声地抵御着严寒。
真正让他僵立不动的,是脑子里那场无声的风暴。
那些破碎的画面和奇怪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它们像沉在水底的沙子,被搅动后缓缓沉淀,让原本混沌的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看着自己的爪子,那个“我是谁”的念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他无法理解的涟漪。
我是……虎。
对,我是虎。北凛雪原的王者。
可“王者”……又是什么?
过去,这只是一个基于力量和恐惧的本能事实。现在,这个词却仿佛有了重量,有了一丝模糊的轮廓。他隐隐约约“知道”,王者,似乎意味着……更多的东西。不仅仅是撕碎猎物,吓退挑战者。
这种朦胧的“知道”让他困惑,甚至有些不安。他更喜欢以前那种简单直接的方式。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他现在需要的是确认自己是否安全,以及……该死的,他又饿了。空间裂缝里的挣扎消耗了他太多的能量,尽管身体被修复,但空虚感再次袭来。
他迈开脚步,准备离开这片陌生的洼地,寻找熟悉的标记物和猎物。
然而,第一步迈出,他就再次愣住了。
他的感知变得太过敏锐了。
风吹过雪原,在他耳中不再只是呜呜的声响,而是变成了无数信息的合奏。他能清晰分辨出风穿过不同形状松针时的细微音高差异,能听到几十丈外雪层下旅鼠窸窣爬行的动静,甚至能捕捉到更远处,一只雪兔心跳加速的微弱搏动。
各种气味也以前所未有的复杂度涌入他的鼻腔。不再是简单的“可吃”或“危险”,他能分辨出不同树木树脂的微甜、不同岩石的土腥、甚至能追踪到空气中残留的、数小时前经过此地的生物的情绪气息——一只狐狸留下的谨慎和饥饿,一头路过的驼鹿的悠闲……
信息量太大了,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刚刚开始发生变化的意识,让他头晕目眩,甚至有些恶心。他不得不停下来,趴伏在地上,发出烦躁的低吼,努力适应这全新的世界。
这感觉,比第一次尝试潜入深水捕鱼还要难受无数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学会稍微“关闭”一些过于汹涌的听觉和嗅觉,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木。
然后,他注意到了以前绝不会留意的东西。
一棵老松树的树干上,有着几道深刻的、已经变得黯淡的爪痕。那不是他的风格,看起来属于另一头大型猫科动物,可能是很久以前的某只东北虎留下的。
若是以前,他只会将其视为同类留下的普通标记,或许还会上去蹭几下,覆盖掉对方的气息,宣告自己的到来。
但现在,他看着那爪痕,脑子里那些沉淀的碎片知识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念头,生涩地组合起来:“这……痕迹……很深……它……很强壮……年纪……不小了……方向是……向西……”
他猛地晃了晃大脑袋,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他怎么会想到这些?他怎么能从几道旧爪痕里看出这么多东西?这完全超出了他过去的认知范畴!
那种感觉诡异极了,仿佛有另一个陌生的意识在他脑子里低语,向他解释着他原本不理解的事物。
是那个白色的东西!一定是它!
虎真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这种不受控制的、“知道”得越来越多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一部分正在被侵蚀,被改变。他不再是纯粹的他了。
他低吼着,用爪子狠狠刨着地面的积雪和冻土,发泄着内心的躁动不安。
饥饿感再次袭来,更加强烈,打断了他的烦躁。
生存的本能最终压过了初生灵智带来的困惑与恐慌。他必须去狩猎。
他站起身,重新集中精神,捕捉风中猎物的气息。很快,他锁定了一只离群的驯鹿,正在不远处的一片白桦林里啃食着稀少的苔藓。
狩猎的过程,似乎也变得……不同了。
他依然潜行,利用地形隐藏身形,脚步轻捷无声。但他的脑子里,不再是单纯地盯着猎物,计算扑击的距离和角度。
他会下意识地注意到驯鹿啃食苔藓时抬头的规律,估算出它下一次低头最毫无防备的时刻;他会评估周围白桦树的间距,规划出万一扑空后,最有利于追击的路线;他甚至会分心去注意风向,确保自己的气味不会提前暴露。
这些计算并非清晰有条理的思考,更像是一种高度强化后的、融合了破碎知识的直觉。他的行动变得更加高效,更加……有目的性。
扑击!冲刺!锁喉!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精准。驯鹿几乎没做出什么像样的反抗,就倒在了雪地上。
温热的鲜血涌入喉咙,满足着饥饿的胃袋。但虎真这次没有立刻沉浸于进食的快感。
他站在猎物的尸体旁,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爪牙,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认知”涌上心头。
“我……捕猎了它。”
“这里,是我的领地。”
“我,很强壮。”
这些不再是模糊的本能感觉,而是变成了确凿的、可以用某种方式去“理解”和“确认”的念头。
他甚至开始对自己刚刚完成的捕猎动作,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评价”。
“刚才……扑击的角度……可以更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驯鹿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那瞳孔中倒映出他自己威猛却沾满血污的脸庞。
忽然,一个更加古怪,甚至有些惊悚的问题,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它……会感到……疼痛吗?”
“死亡……是什么?”
过去的他,绝不会思考这些。猎物就是食物,死亡就是终结,天经地义。
但现在,这个问题却盘桓不去,让他盯着猎物,迟迟没有下口。一种莫名的、陌生的情绪,似乎在他那颗强大的野兽心脏里悄悄滋生。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愚蠢”的念头。饥饿是真实的,生存是首要的。
他再次低头准备进食,却猛地顿住了。
他那极度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一些极不寻常的动静。
不是风雪声,不是其他野兽的活动声。
那是一种……非常有规律的、硬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短促而尖锐的“语言”。
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但正在朝着他这个方向移动!
虎真立刻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缩紧,望向声音传来的东南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沉呼噜声。
那不是野兽的声音。
那些沉淀的碎片知识再次被触动,拼凑出一个模糊而危险的信号。
“两脚……生物……”
“危险……”
“工具……武器……”
一种源自未知的强烈警惕感,瞬间压倒了饥饿感和刚刚萌生的那些古怪思绪。
他顾不上再享用猎物,猛地转过身,叼起沉重的驯鹿尸体,以惊人的力量将其拖拽着,迅速隐入了旁边更深、更密集的针叶林阴影之中。
他躲在一棵巨大的云杉后面,胸膛微微起伏,目光透过交错的枝桠,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要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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