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在临渊城的驻地，并非想象中的奢华殿宇，而是一座位于城东清净之地的九层石塔。石塔古朴无华，通体由一种名为“静心石”的淡灰色岩石砌成，塔身刻满细密玄奥的星辰轨迹与卦象符文，隐隐与周天星辰呼应，自成一方天地。塔名——观星塔。
李观独自一人来到塔前。他依旧保持着那副病弱书生的伪装，但并未刻意完全收敛混沌金丹的气息，只是将其维持在金丹初期的水准，并融入了一丝星辰道韵，使其看起来像是个偶得机缘、初结金丹的散修。
塔门无人看守，却有一层无形的涟漪屏障。李观刚靠近，那屏障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道童打扮的少年从门内走出，对着李观打了个稽首：“贵客临门，周衍师兄已在第七层静候。”
显然，周衍早已料到他会来。
李观心中微凛，这天机阁的卜算之能，果然名不虚传。他面色不变，还礼道：“有劳引路。”
跟随道童步入塔内，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方时空。塔内空间远比外界所见广阔，穹顶之上并非石板，而是深邃的星空投影，无数星辰按照玄妙的轨迹缓缓运行，洒下清冷辉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一种洞察天机的玄奥气息。
一路无言，直达第七层。
第七层是一个圆形大厅，周衍独自一人盘坐于中央的一个蒲团上，身前悬浮着一个由星光凝聚的复杂罗盘，正在缓缓推演。见到李观，他停下动作，罗盘化作点点星辉散去。
“李道友，果然来了。”周衍起身，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请坐。”
李观在他对面的蒲团坐下，开门见山：“周道友既知李某会来，想必也知晓李某的来意。”
周衍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李道友可知，我天机阁为何独独对道友另眼相看？”
“愿闻其详。”
周衍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寻常修士，命格皆在天机罗网之中，虽有迷雾，终有轨迹可循。但道友你……不同。”他伸手指了指头顶的星空投影，“你的命星，混沌一片，仿佛独立于这片星罗之外，却又隐隐与某些沉寂万古的古老星轨产生共鸣。这种命格，古籍中称之为‘变数’，亦或是……‘遁去的一’。”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了几分：“而近期，天机混沌，杀劫隐现，诸多指向覆灭的凶兆，皆与一股来自天外的污秽之力相关。我等推演，发现这些凶兆的焦点，竟隐隐与道友你的行踪有所牵连。故而，道友你不仅是变数，更可能是破局的关键。”
李观静静听着，心中波澜微起。天机阁果然厉害，竟能窥探到混沌道体的一丝特性以及与九幽大劫的关联。他沉声道：“所以，周道友寻我，是想借我这‘变数’，去应对那‘凶兆’？”
“合作共赢而已。”周衍坦然道，“我天机阁虽不擅正面搏杀，但可提供情报与指引，助道友厘清迷雾，找到祸乱根源。而道友，则负责斩断那污秽的触手。这对道友而言，亦是自救。”
李观沉默片刻，问道：“坠星渊，迷雾沼泽，道友可知其中虚实？”
周衍神色一肃：“那里是凶兆显化最浓的区域之一。阁中长老曾以‘周天星鉴术’远观，只见魔气滔天，怨魂缠结，更有一股极其隐晦的强大意志潜伏其中，干扰天机，难以窥其全貌。可以肯定，近期修士失踪之事，大半与此地脱不了干系。暗星阁的人，在那里活动频繁。”
“可有具体地图或规避危险的指引？”
周衍摇头：“那片区域被强大的力场和幻阵笼罩，星鉴术也难以穿透。不过……”他翻手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古老星盘，递给李观，“此乃‘引路星盘’，虽无法指明核心区域的路径，但能感应吉凶之气，在迷雾中指引相对安全的方向。同时，它也能在一定距离内，感应到同源星辰之力的剧烈波动。”
李观接过星盘，入手温润，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纯净星辰之力，与怀中的星图残片隐隐呼应。他确认此物并无陷阱，便收了起来：“多谢。这份人情，李某记下了。”
“道友客气。”周衍正色道，“还需提醒道友，中州局势复杂，暗星阁不过是明面上的爪牙。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甚至可能牵扯到某些……人族内部的高层。道友此行，务必小心。”
李观点头，起身告辞。
离开观星塔，与林雪等人汇合后，李观将情况告知。
“天机阁……可信吗？”孙皓皱眉，他对这些神神叨叨的宗门向来缺乏好感。
“目前来看，利益一致。”李观摩挲着手中的引路星盘，“他们需要我这‘变数’去搅动局势，查明真相，而我们则需要他们的情报和指引。互相利用罢了。不过，这星盘倒是真的有用。”
他看向西方，那里是坠星渊的方向。
“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出发，前往坠星渊边缘。既然躲不过，那就主动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半个时辰后，一道不起眼的墨色遁光悄然离开临渊城，朝着西方那深不见底的巨大渊壑飞去。
就在李观等人离开后不久，观星塔第七层，周衍对面，空间一阵扭曲，一位身着星袍、面容模糊的老者身影缓缓浮现。
“师叔。”周衍恭敬行礼。
星袍老者望着李观离去的方向，声音缥缈：“混沌现，杀劫起，一线生机藏于变数……此子命格，连我也只能窥得一片混沌。衍儿，你做得对，将此子引入局中，或可为我天机阁，乃至整个中州，争得一线先机。”
周衍迟疑道：“师叔，我们此举，是否算泄露天机，干涉因果？”
星袍老者淡然道：“天机已乱，因果已缠。顺势而为，方是正道。密切关注坠星渊动向，必要时……可再助他一臂之力。”
“是。”
……
坠星渊边缘，狂风呼啸，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上方。
李观六人悬停在渊壑边缘，下方是翻涌的、能侵蚀神识的灰黑色雾气。手中的引路星盘散发出微弱的清辉，指针微微颤抖，指向雾气中某个方向。
“星盘所指，吉凶参半。”李观目光锐利，“准备下去，都跟紧我，切勿分散。”
混沌金丹之力运转，一个微型的混沌星域将六人笼罩，隔绝着下方弥漫上来的诡异气息。他们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缓缓沉入那令人心悸的迷雾之中。
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临渊城，某处阴暗的密室内，一枚传讯符燃烧起来，化作一行小字：
“鱼已入网，坠星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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