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名不虚传。两侧陡峭的岩壁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夹着一条仅容两马并行的狭窄谷道。
谷内常年阴冷，呼啸的穿堂风如同鬼哭，卷起地上经年的枯叶和沙尘，打着旋儿扑向人面。
午时已过，冬日惨淡的阳光勉强挤进狭窄的天空，在谷底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肃杀。
祁玄戈伏在一块巨大的风化岩后，身形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
他呼吸绵长而轻微，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一寸寸扫过谷口、谷道两侧的乱石堆、以及远处谷底的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
他身后的老兵们，个个屏息凝神，眼神锐利如鹰，手指紧扣着刀柄或弓弦，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
时间一点点流逝，谷内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将军，”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压低声音，凑到祁玄戈耳边，“午时已过一刻了，还没动静，会不会……”
“等。”祁玄戈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鬼手狡诈，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轻易现身。或者……他根本不会亲自来。”
话音刚落，谷口方向，终于有了动静！
不是大队人马，而是两个穿着普通羊皮袄、缩着脖子的汉子，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他们走得极慢，脚步拖沓，眼神却异常警惕，不住地四下张望，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一副既害怕又强装镇定的模样。
“探路的。”祁玄戈眼神一冷，瞬间做出判断。
真正的交易者绝不会只派这样两个一看就是喽啰的角色前来。鬼手果然谨慎，甚至可以说是狡猾得令人发指！
两个探子磨磨蹭蹭走到谷道中段，停下脚步，其中一个清了清嗓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喊道：“喂！人呢？东西带来了！要换的人呢？出来说话！”
声音在空谷中回荡，除了风声，无人应答。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惧色更浓。另一个从怀里掏出一张卷着的羊皮纸，高高举起，又喊道：“看！这是‘货’的图样！人呢？再不出来，我们可走了！”
依旧死寂。
两人彻底慌了，举着羊皮卷的手开始发抖。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转身就想往回跑！
“动手！留活口！”祁玄戈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山谷！
两侧岩壁上，瞬间跃下数道矫健的身影！如同捕猎的苍鹰，迅猛精准地扑向那两个探子！
探子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脚下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被一个老兵轻易按住。
另一个反应稍快，怪叫一声，拔腿就往谷口狂奔，同时将手中的羊皮卷狠狠朝身后甩出！
“拦住他！”祁玄戈厉声道。
离谷口最近的两名老兵早已封堵去路，刀背狠狠砸在那探子膝弯。探子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被死死摁住。
战斗结束得极快，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两个探子被堵了嘴，捆得像粽子一样拖到祁玄戈面前。
祁玄戈看都没看瘫软在地的两人，目光落在那张被甩在地上的羊皮卷上。一个老兵迅速捡起，呈到他面前。
祁玄戈展开羊皮卷，只看了一眼，周身压抑的杀气轰然爆发！
比之前因玉佩而起的暴怒更加冰冷、更加骇人！
他握着羊皮卷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坚韧的皮革捏碎！
羊皮卷上，不是什么“货”的图样。
那是一幅画工精细的炭笔画像。
画中人，正是林逐欢！
背景是雁回关的集市，他微微侧着头，手里捏着一支刚买来的、晶莹剔透的糖画，唇角微扬，眉眼弯弯，带着一丝慵懒又鲜活的笑意，仿佛下一刻就能听到他带着调侃的语调。
那瞬间的神采被捕捉得淋漓尽致。
然而，在这张生动得几乎要跃出纸面的画像右下角，却用暗红的朱砂，印着一个触目惊心、如同鬼爪抓挠般的“鬼”字！
那扭曲的字迹，充满了恶毒的诅咒和赤裸裸的威胁！
鬼手的目标，昭然若揭！从一开始就是他！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混账——！”祁玄戈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眼中瞬间布满骇人的血丝！
他猛地将画像狠狠撕碎！
锋利的羊皮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碎纸片如同被惊起的黑色蝴蝶，在凛冽的山风中狂乱飞舞。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刀，刀锋直指地上瘫软的两个探子，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
“说！鬼手在哪？！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说，老子把你们身上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喂鹰！”
被刀锋指着的探子吓得屎尿齐流，涕泪横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拼命摇头，眼神惊恐绝望。
另一个被堵着嘴的探子，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小心！”旁边的老兵察觉不对，厉声示警！
但已经晚了！
那探子猛地咬紧牙关，腮帮子瞬间鼓起，随即嘴角溢出大量黑紫色的污血！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瞳孔迅速放大，竟在眨眼间气绝身亡！竟是口中藏了剧毒，瞬间毙命！
另一个探子见状，绝望地闭上眼睛，猛地一头撞向旁边的岩石！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头骨碎裂，红白之物飞溅，也当场毙命！
两个活口，转瞬之间，变成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黑风口内，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寂。
祁玄戈握着滴血的短刀，站在两具尸体前，胸膛剧烈起伏，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画像碎片，那上面林逐欢鲜活的笑容，此刻却像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鬼手！他一定要将这藏头露尾的杂碎揪出来，挫骨扬灰！
“清理干净！”祁玄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冰冷的杀意，“把这两条死狗，给我扔到乱葬岗喂野狗！”
他弯腰，从染血的泥土里捡起一片较大的画像碎片——正是林逐欢带着笑意的侧脸。
他小心翼翼地将碎片上的血迹和污渍擦掉，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又像是攥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回小筑。”祁玄戈转身，大步走向谷口，背影在凄冷的山风中，凝固成一座移动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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