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九溟背着苏婉儿跃至血池边时，熔铁的灼热已漫过足踝。这血池不知以何种玄铁铸就，池壁爬满暗纹，此刻正泛着暗红微光，与池中九块圣骨的金芒相撞，在二人周身织出一片斑驳光影。熔铁本是弑神枢运转时滴落的余烬，此刻却似有灵智般，沿着二人衣摆往上攀爬，在烛九溟小腿处凝出细小的熔珠，“噼啪”炸响。
“九哥……”苏婉儿伏在他肩头，声音里浸着冷汗，“血池在发烫。”她的指尖触到他后颈，那里的皮肤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混着熔铁的热度，烫得她缩回手。
话音未落，池中九块圣骨突然震颤。原本裹着暗红血锈的骨身“唰”地褪去斑驳，金芒暴涨如九轮小日，将整个祭坛照得透亮。最中央那块形似龙脊的圣骨最先亮起，金纹如活物般爬向其余八块，不过数息，九块圣骨便连成金网，将烛九溟掌心的骨罗盘映得纹路毕现。
那骨罗盘是三日前在白骨阶捡到的，当时不过是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此刻却如被唤醒的活物，在烛九溟掌心剧烈震颤，震得他虎口发麻。“嗡——”一声清鸣穿透耳膜，罗盘化作细碎金雾没入血池，池中立刻窜出九道金链，链身刻满古篆，“咔”地缠上九块圣骨。
“是归位引！”苏婉儿眼尖，见圣骨表面浮起与烛九溟背骨相同的玄色图腾，“九哥，快松开手！”她的指尖掐进他后背的衣衫，能摸到他肌肉因紧张而绷成的硬棱——自入玄牝禁以来，这是他们离真相最近的一步。
烛九溟深吸一口气，松开攥着罗盘的手。指缝间渗出的金血滴落血池，在水面激起细小的金泡。九块圣骨“咻”地离池而起，第一块形如天柱，带着破空声直刺他后颈。他喉间溢出闷哼，后颈皮肤裂开细缝，金芒裹着骨影钻了进去——那是上古体修镇守神魂的“天柱骨”。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他额角青筋暴起，却仍咬着牙稳住身形，生怕颠了背上的苏婉儿。
第二块圣骨擦过左肩时，青铜色的肩胛骨突然发出清鸣，像是古钟撞响前的震颤。骨影融入的刹那，他左胸皮肤泛起热意，一头振翅玄鸟纹缓缓浮现，玄色羽毛根根分明，连尾羽上的金斑都清晰可见。苏婉儿望着那纹路，想起古籍里的记载：“承天者，肩担日月，玄鸟引气。”原来这不是纹刻，是血肉自显的道韵。
第三块圣骨飞向髋部时，苏婉儿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髋骨为枢，是血肉承力之本！”话音未落，髋部传来裂帛般的痛意，烛九溟膝盖一弯，几乎要栽进血池，却被血池金芒托住身形。金芒如无形的手，托着他的腰，缓了那股撕心裂肺的疼。他额上的汗成串滚落，滴在熔铁里“滋啦”作响，却在落地前被金芒蒸发，只余几缕白汽。
九块圣骨次第没入脊椎、臂骨、腿骨。每融入一处，烛九溟的肉身便如被重锤锻打的精铁，骨节爆响如古寺晨钟，震得血池金浪翻涌。他的脊椎一节节拔高，原本五尺八寸的身形，此刻竟长到六尺有余；臂骨发出“咔吧”轻响，肌肉如青铜浇铸的战纹，随着呼吸起伏鼓胀，连袖口都被撑得紧绷。
“啊——！”烛九溟仰天嘶吼，声浪震得穹顶碎石簌簌坠落。他的皮肤泛起淡青鳞纹，似是上古蛟龙遗韵，鳞纹间渗出细密的金血，却在半空凝成细小的金珠，“叮叮”落回体内；最奇的是双眼，原本漆黑的瞳仁泛起金斑，金斑流转间，竟似能看透金焰中的弑神枢结构——他看见枢心的黑焰如何翻涌，看见枢卫统领握着长矛的手如何颤抖。
苏婉儿颤抖着摸上他手臂。那触感太奇异了，似温玉般细腻，又似精金般坚韧，指尖压上去竟生不出半分凹陷。“这……这不是修炼。”她的声音发颤，想起在白骨阶见的战魂低语“血肉，烧不毁”，此刻方知——上古体修并非以血肉硬抗天地，而是让血肉重归本真，如草木吸收雨露、山川容纳江河般，将天地灵气、玄黄之气纳入己身。
最后一块圣骨融入尾椎时，弑神枢的黑焰已烧至祭坛穹顶。熔金如雨坠落，砸在血池边的熔铁上，溅起尺许高的金花。烛九溟突然感觉体内有团火炸开，九块圣骨在他识海显化出九幅古图：吞雷的玄龟，龟甲上的雷纹噼啪作响；食妖的饕餮，利齿间还咬着半截妖骨；御气的凤凰，尾羽扫过处，灵气如溪流般涌来……每幅图都在他血肉里烙下印记，他甚至能听见玄龟的低吟、饕餮的咆哮、凤凰的清鸣。
他抬手接住一滴熔金。金液落在掌心竟“滋滋”作响，淡青鳞纹如活物般翻涌，将金液一丝不剩地吸收。那金液入体时，他感觉浑身毛孔都张开了，像是久旱的土地迎来甘霖——这哪是熔金？分明是天地淬体的宝液！
“成了！”苏婉儿望着他背骨浮现的完整图腾——那是一条盘绕九颗圣骨的玄龙，龙首在项椎，龙尾在尾椎，每片龙鳞都对应一块圣骨的位置，“九哥，你的血肉……在吞噬天地之力！”
话音未落，九块圣骨在烛九溟体内共鸣。清越龙鸣自他喉间溢出，震得祭坛嗡嗡作响。弑神枢的黑焰竟被这声鸣震得倒卷，像是被无形的手扯着往回退；枢卫统领的嘶吼戛然而止，他瞪圆双眼，看着手中长矛自行崩裂成碎片。
烛九溟感觉浑身轻快如羽。先前被弑神枢矛尖刺伤的伤口已完全愈合，连疤痕都未留下，只余淡青鳞纹下跳动的金芒。他活动了下手腕，骨节发出清脆的轻响，这声音里没有半分疼痛，只有说不出的畅快感——他终于明白，为何体修战魂会说“血肉，烧不毁”。不是烧不毁，是烧不尽，每道伤痕都会化作淬炼的火，让血肉更坚韧。
血池金浪翻涌如沸，倒映出历代体修战魂的虚影。他们或披重甲，或持骨刀，腰间悬着的不是储物袋，而是淬血的骨牌；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征战天地的豪情。此刻他们望着烛九溟，眼中尽是欣慰——三百年前被灵枢师焚毁的传承，今日终在玄牝禁体身上重燃。
苏婉儿抹了把眼角的泪，从怀中取出古医囊。囊里的药材早因先前的激战所剩无几，此刻她捏出最后一株圣骨草，草叶上还沾着星点血渍。“这是在白骨阶采的，”她轻声说，将草叶放在掌心碾碎，草汁混着碎叶散出淡淡药香，“圣骨归位后，肉身会因灵气激荡不稳，这是定魂香。”她撒开手，碎叶飘向血池边缘，药香立刻裹着金芒，如纱帐般罩住烛九溟。
烛九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淡青鳞纹正缓缓隐入皮肤，只余掌心一枚金斑，与骨罗盘的纹路重合。他望向穹顶被震碎的弑神枢残片，那些曾让他忌惮的黑焰，此刻不过是飘在半空的灰烬；又看向苏婉儿泛着泪光的眼，忽然笑了：“婉儿，无垢前辈说的对。血肉不是用来对抗灵枢的，是用来证明——这世间，本就有不用灵枢的活法。”
血池金芒渐敛，九块圣骨彻底融入他的血肉。远处传来枢卫溃逃的惊呼，有人喊“怪物”，有人喊“快逃”，声音里满是恐惧。而烛九溟只觉体内有个声音在喊：“吞雷、食妖、御气……这才是血肉该走的路。”
他弯腰背起苏婉儿，脚底熔铁在淡青鳞纹下化作青烟。身后血池倒映的战魂虚影，正随着圣骨归位，化作点点金芒没入他的识海。那些金芒里，有战魂的记忆，有体修的传承，还有一句穿越三百年的低语：“血肉为基，可承天地。”
祭坛出口的光透了进来。烛九溟望着那片光，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世间多了个不用灵枢的修者——他叫烛九溟，是上古体修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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