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星沉，宫灯在料峭春寒中摇曳，投下幢幢暗影。蕙质轩内，苏婉儿换上一袭墨色劲装，将青丝利落地绾作男子发髻。
小姐，当真要亲身涉险？春桃忧心忡忡地递上一盏绢灯，秘阁守备森严，若是行踪败露...
正因守备森严，才更要亲自走这一遭。苏婉儿检查着袖中迷香与银针，有些证据，非得亲眼见证方能取信于人。
她展开赵元宸留下的秘阁舆图，就着烛火细细研读。秘阁位于宫城西北隅，三重楼阁森然耸立，其中珍藏历年机密文书。据赵元宸所获密报，李相与北戎往来的密函就藏在第三重的暗格之中。
子时三刻换防，仅得一炷香时机。苏婉儿收起舆图，你在此守候，若有人至，便称我感染风寒早早就寝。
春桃尚欲再谏，苏婉儿已推开后窗，如夜燕般悄无声息地没入沉沉夜色。
避开巡守的禁军，苏婉儿很快潜至秘阁之外。果如赵元宸所言，子时三刻，守卫开始轮换。她趁此时机，自后墙排水管道攀援而上，如猫儿般轻巧地潜入二层轩窗。
秘阁内墨香与陈纸气息交织。苏婉儿不敢燃灯，只得借着窗棂透入的朦胧月光，在森然林立的书架间悄然穿行。
忽闻楼梯处脚步声渐近。苏婉儿迅捷隐入书架后的阴影，屏息凝神。
你说这深更半夜的，统领为何突然加派巡守？一个年轻侍卫的声音响起。
听闻是有要紧文书失窃。年长侍卫应道，速速查验，莫误了时辰。
苏婉儿凝神静气，眼见两名侍卫执着灯笼自她藏身的书架前经过。待脚步声远去，方小心探身而出。
依舆图所示，她很快寻到通往三层的暗门。此门设于书架之后，需同时触动两处机关方能开启。苏婉儿细忆赵元宸叮嘱，伸手在书架两侧细细摸索。
轻响，暗门缓缓开启。苏婉儿闪身而入，反手掩上门扉。
三层较之下面更为幽暗，空气中浮动着淡淡霉味。苏婉儿点燃特制的短烛，借着荧荧微光寻觅那个传说中的暗格。
就在她即将触及目标时，楼下骤然喧哗四起。
有刺客！速闭各门！
苏婉儿心头一紧。莫非行踪败露？她迅即吹熄烛火，藏身巨大书柜之后。
脚步声愈近，似有人登上三层。苏婉儿紧握袖中匕首，已然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在此处！熟悉的嗓音忽在耳畔响起。苏婉儿未及反应，已被揽入温暖怀抱。
勿要出声。赵元宸低沉的嗓音令她瞬间心安。
他携她躲入隐蔽夹层，方才藏妥，便闻外面传来侍卫搜查之声。
方才明明见此间有光亮。侍卫执着灯笼四处探照。
许是眼花了。另一侍卫道，这秘阁多年无人踏足，岂会突然有人？
待侍卫离去，赵元宸方松开苏婉儿，语气中带着薄责：为何不等我归来？
时不我待。苏婉儿低语，李相似已察觉，正在销毁证据。
赵元宸轻叹，自怀中取出一串铜钥：我已取得秘阁钥匙。你要寻之物，在东北角的紫檀木匣中。
二人来至东北角，果见一具雕刻精美的紫檀木匣。赵元宸以钥启匣，其中整齐叠放着数封密函并一本账册。
苏婉儿就着窗隙透入的月光细看，越看越是心惊。这些密函详录李相与北戎往来细节，包括军粮贩运、边防守备图泄露，甚而暗杀朝中忠良的谋划。
这些证据足以定李相死罪。赵元宸沉声道。
恰在此时，楼下忽的火光通明。一个尖细嗓音高喊：奉太皇太后懿旨，搜查秘阁！
赵元宸面色骤变：我们中计了！此乃调虎离山之计！
他迅即将证据纳入怀中，拉着苏婉儿来至窗边：自此离去，我去引开他们。
不可！苏婉儿紧攥他的衣袖，同进同退！
赵元宸深深望她一眼，忽而轻笑：
他推开轩窗，指了下方的屋檐：抓紧我。
苏婉儿未及反应，已被他揽住腰肢，纵身跃下。夜风在耳畔呼啸，她紧闭双眸，只觉身子一轻，旋即稳稳落在庑殿顶上。
赵元宸携她躲入假山后的密道。
就在他们没入密道的刹那，秘阁内灯火辉煌。太皇太后在众人簇拥下缓步而入，面沉似水。
她冷声令道，便是蚊蚋也不得放过！
密道内阴湿昏暗，苏婉儿紧随赵元宸，在曲折通道中疾行。
你怎会前来？她轻声相问。
接到密报，称太皇太后欲在今夜对你下手。赵元宸语气凝重，我连夜赶回，恰见你潜入秘阁。
那这些证据...
暂不能呈予父皇。赵元宸摇头，太皇太后既设此局，必留后手。我们需从长计议。
言谈间，二人已至密道出口。赵元宸小心推开石门，确认外间无人，方携苏婉儿而出。
此处竟是御花园的假山深处。
速回蕙质轩。赵元宸低语，今夜之事，切莫与外人道。
苏婉儿颔首，正欲离去，又被他轻轻拉住。
此物你收好。赵元宸将一枚信号烟火塞入她手中，若遇险情，立即施放。
回到蕙质轩，春桃早已急得团团转。见苏婉儿平安归来，方长舒一口气。
小姐，方才慈宁宫的人来过了，说是宫中进了刺客，要搜查各宫。
苏婉儿心中冷笑。果不其然。
可曾容他们搜查？
依小姐吩咐，只称小姐感染风寒早早就寝，不便相扰。春桃道，他们也未坚持，查验院中便去了。
苏婉儿换下夜行衣，心绪万千。今夜虽取得证据，却也打草惊蛇。太皇太后与李相必定愈发警惕。
她取出那枚信号烟火，在灯下细细端详。赵元宸的关切令她心头温软，然眼下局势却不容乐观。
窗外，夜色如墨。苏婉儿深知，自今夜始，这场博弈已入新局。
而她，必须愈发谨小慎微。
因下一次，未必还能如此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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