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殿内,时间仿佛被那彻骨的寒意冻结了。
距离那场石破天惊的“晨安”,已然过去一月有余。殿内陈设依旧,冰冷,空旷,死寂,仿佛那日谢墨微的骤然晕厥与凤亦安的惊慌失措,都只是幻觉。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此刻,殿中三人,呈三角之势站立,气氛微妙得能拧出水来。
谢墨微依旧端坐于寒玉座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面容完美得不似真人,琉璃色的眸子淡漠地垂着,周身散发着比以往更甚三分的冰冷气息,仿佛在周身筑起了一道无形的、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冰墙。一月前那短暂的失态,已被他彻底压下,深埋于万年玄冰之下,不见丝毫涟漪。
凤亦安站在下首左侧,身姿挺拔如故,穿着崭新的首席弟子紫袍,墨发束得一丝不苟。只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比起一月前初归时,少了几分激动与忐忑,多了几分沉静的苍白。他微微垂首,姿态恭敬,目光落在自己脚前光滑如镜的寒玉地面上,深紫色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归来后,已寻得时机,向师尊解释了当年“假死”之事——无非是仙元受创过重,陷入龟息假死状态,机缘巧合下于棺椁中苏醒,自行疗伤数年云云。解释时,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诉说与己无关之事,但内心如何惊涛骇浪,唯有自知。师尊当时只是静静听着,未置一词,那反应,让他心中愈发没底。
而右侧,则站着容穆。
经过一个月的将养,加之他暗中不懈地用灵力滋养,这具皮囊已比刚从金城回来时顺眼了许多。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蜡黄,透出了些许少年人应有的莹润光泽,五官的俊秀底子也渐渐凸显。他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弟子服,双手拢在袖中,站姿显得有些懒散,眼神四处乱瞟,一会儿看看殿顶的浮雕,一会儿又偷偷瞄向寒玉座上的谢墨微和旁边的凤亦安,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的弧度。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
他当然认识凤亦安!
上辈子,他是未恙时,这位“凤师兄”便是他修行路上最大的阴影,是师尊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徒弟”,是他嫉妒与自卑的源泉。而后来,在那场席卷三界的仙魔大战中,正是他,玫王渡,亲手将这位风光霁月的大师兄重创,几乎致其于死地!如今换了个身份,换了个躯壳,再见这张脸,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杂着旧怨与新仇的敌意,几乎要压制不住。尤其是看到凤亦安那副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完美仪态的样子,更是让他心中冷笑连连。
这一个月,绝情峰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谢墨微几乎终日待在寒玉殿深处,不见外人,连晨课都省了。凤亦安则恪守弟子本分,默默处理着峰内积压的事务,试图恢复绝情峰往日的秩序,但每次靠近寒玉殿,都能感受到那拒人千里的寒意。而容穆,则被无形地“放养”了,只要他不闹出太大动静,谢墨微似乎懒得理会他。他也乐得清闲,一边继续修复身体,一边冷眼旁观着这对师徒之间那古怪的沉默与疏离。
今日,是谢墨微时隔一月,首次主动召见二人。容穆心里清楚,这绝非简单的见面,必有下文。
果然,在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约一炷香后,谢墨微终于抬起了眼眸。那目光先是极淡地扫过凤亦安,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存在。然后,他转向了容穆。
被那冰冷的目光锁定,容穆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心中警铃大作。
谢墨微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天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子名容穆,暂居峰上。”
一句话,轻飘飘地定义了容穆此刻的身份和地位——暂居者,非弟子,无关紧要的外人。
凤亦安闻言,微微抬眸,深紫色的目光也落在了容穆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他早已从宗门零星传闻中得知此子是师尊从金城带回,行为疯癫,来历不明。如今亲见,虽觉此子气息微弱,举止怪异,但那双偶尔流转的眼睛,却让他隐隐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尤其是,师尊对此子的态度,太过反常。以师尊的性子,怎会容忍一个陌生少年长居绝情峰?
然而,不等凤亦安细想,谢墨微的目光已转向了他,然后缓缓扫过二人,声音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彻骨的寒意:
“本尊座下,此后不再收录弟子。”
此言一出,宛如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大殿中炸响!
凤亦安浑身猛地一震,霍然抬头看向谢墨微,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再收录弟子?师尊此言何意?是……因为自己的“死而复生”,让他心灰意冷?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叫容穆的少年?
而容穆(玫王)的心中,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不再收徒?!
谢墨微!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对凤亦安这个“失而复得”的首徒表示重视?还是……在针对本王?你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本王,无论本王如何折腾,都绝无可能再以“弟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留在你身边?!你是在彻底封死本王所有的路!
一股混杂着愤怒、不甘、被羞辱的火焰,瞬间席卷了玫王的胸腔!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冷笑出声。好一个谢墨微!当真是绝情至极!为了摆脱本王的纠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本王死心吗?做梦!上辈子本王能亲手了断自己,能把你囚禁在幽冥殿,这辈子照样有办法让你不得安宁!
他死死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下当场发作的冲动。脸上却努力维持着一种茫然和无辜,甚至还带着点好奇,眨巴着眼睛看着谢墨微,仿佛没听懂这句宣告背后蕴含的深意。
谢墨微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他们二人,重新垂下了眼帘,恢复了那尊冰雕的状态。仿佛刚才那句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他内心当真平静吗?
绝非如此。
亲自安葬“爱徒”时那锥心刺骨的悲恸与空茫,岂是短短一月便能彻底磨平的?凤亦安的“死而复生”,带给他的冲击,远比表现出来的剧烈百倍。是欣慰?是疑虑?还是某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的情绪?他选择用更厚的冰层将自己包裹起来,拒绝任何情感的流露,也拒绝再与任何人建立那种注定会带来痛苦的、密切的师徒羁绊。无论是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弟子,还是那个看似疯癫、却总让他感到莫名心悸、仿佛映照出某些不堪回首往事的少年。
宣告“不再收徒”,既是对凤亦安的解释——你是我最后一个弟子,亦是唯一。更是对容穆的警告——安分守己,勿生妄念。
凤亦安看着师尊那冰冷疏离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师尊承认了他唯一弟子的身份,这本该是值得欣喜的事,可为何……心头却如此沉重?是因为师尊那过于决绝的态度?还是因为旁边那个看似懵懂、却总让他感觉不安的少年?
他缓缓低下头,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恭敬应道:“弟子……明白。” 声音有些干涩。
容穆也学着样子,胡乱拱了拱手,扯出一个大大的、没心没肺的笑容:“知道啦仙尊!我就暂时住这儿,不给您添麻烦!” 心里却在疯狂冷笑:谢墨微,咱们走着瞧!不收徒?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破例!或者……根本不需要那个名分!上辈子能囚禁你,这辈子,照样能搅得你绝情峰天翻地覆!
寒玉殿再次陷入沉寂。只是这沉寂之下,暗流汹涌。一句冰冷的宣告,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注定将蔓延至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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