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峰上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壳,终于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矛盾源于一株草,一株名为“凝霜”的灵草。
此草并非什么天地奇珍,品阶不过中下,却因其性喜极寒,能自发吸纳周遭冰寒之气,缓缓释放出有助于宁心静气的微弱灵力波动,在绝情峰这等苦寒之地,算是比较常见且实用的灵植。通常,它们会自然生长在峰顶寒气最盛的几个角落,无人刻意照料,也无人特意采摘,如同冰雪中的点缀。
风亦安于数日前,在寒玉殿后山一处背阴的冰壁下,发现了一丛长势格外喜人的“凝霜草”,其中一株主茎粗壮,叶片上凝结的寒霜竟隐隐泛着淡银光泽,显然年份较久,效用更佳。他想起师尊近日虽深居简出,但周身寒气时有不易察觉的波动,似是心境不宁,便细心将那株银霜灵草连同根系周围的冻土一并小心掘出,打算移栽到寒玉殿外一处僻静角落,借其宁神之效,或能对师尊有微末助益。他特意选在清晨无人时动手,将灵草暂时寄养在一个注入寒泉的玉盆中,置于自己居所外的小院里,等待寻到合适地点再行移栽。
然而,此事却被每日如同游魂般在峰上四处晃荡的容穆瞧见了。
这日清晨,容穆照例进行完他那套鬼哭狼嚎般的“晨练”,正觉无聊,便溜达到风亦安所居殿宇附近。他一眼便瞥见了那个放在院角石凳上的玉盆,以及盆中那株与众不同的、泛着银霜的灵草。
容穆(玫王)何等眼力,虽如今修为大损,但前世身为鬼王、见识过不知多少天材地宝的眼光还在。他一眼便看出这株“凝霜草”品质不俗,远胜寻常。更重要的是,他认得此草!前世,他尚是未恙时,曾有一次心魔躁动,谢墨微便是取了一株类似的银霜凝露草,炼成丹药为他镇魂……那段记忆混杂着苦涩与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暖意,早已被刻意尘封,此刻却被这株草猛地勾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嫉妒:风亦安凭什么能得到师尊如此关注?,有怨怼:谢墨微,你对谁都这般“关怀备至”吗?,更有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恼怒。他眼珠一转,一个念头瞬间成形——找茬!
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伸手就去端那玉盆,嘴里还嚷嚷着:“咦?这草长得挺别致啊!放在这儿风吹日晒的,多可惜!正好我那屋里缺个点缀,拿回去养着玩儿!”
恰在此时,风亦安处理完一些宗门庶务,从殿内走出,正好撞见容穆要端走玉盆。他眉头立刻蹙起,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放下。”
容穆动作一顿,转过身,脸上堆起惯有的、天真又无赖的笑容:“哎呀,凤师兄!你出来啦?这草是你种的?我看它放在这儿怪可怜的,拿回去给我养几天呗?我保证给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故意用轻佻的语气,将灵草说成是玩物。
风亦安面色微沉。他素知容穆行事荒唐,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想要拿走他特意为师尊准备的灵草,还是让他心生不悦。他强压着怒气,维持着师兄的仪态,语气却冷了几分:“此草我有用处,并非玩物。师弟若喜欢花草,后山自有寻常品种,可自行采摘,此物不可动。”
“有用处?” 容穆眨巴着眼,凑近一步,笑嘻嘻地问,“师兄要这草有什么用啊?炼丹?还是泡茶?我看这草寒气重,泡茶肯定闹肚子!师兄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他故意胡搅蛮缠,试图激怒风亦安。
风亦安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厌烦更甚,但依旧耐着性子解释:“此草名为凝霜,有宁神静心之效。我欲移栽至殿外,并非私用。” 他点到即止,并未明言是为师尊准备,以免节外生枝。
谁知容穆一听“宁神静心”,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灿烂,还带着几分“我懂了”的暧昧神情:“哦——宁神静心啊!我懂了!师兄是不是最近修炼遇到瓶颈,心浮气躁了?哎呀,早说嘛!这草给我,我帮你找个更好的方子,我们金城有个老大夫,专治心烦意乱,药到病除……”
“容穆!” 风亦安终于忍无可忍,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明显的怒意。他身为首席弟子,何曾被人如此轻佻地揣测和戏弄过?尤其是涉及修炼心境之事,更是严肃。“休得胡言!此草于我确有要事,请你放下,离开此地!”
见风亦安动怒,容穆非但不惧,反而心中暗喜。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抱着玉盆后退一步,仿佛风亦安在欺负他似的:“师兄,你凶什么嘛!不就是一株草吗?至于这么小气?绝情峰这么大,到处都是花花草草,你怎么就偏偏跟我抢这一棵?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外人,不配拿峰上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诛心,直接将一株草的归属问题,上升到了身份认同和排斥与否的高度。
风亦安被他这颠倒黑白、胡搅蛮缠的逻辑气得脸色发青。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气血,指着容穆手中的玉盆,一字一句道:“我并非与你争抢。此草是我先发现、先移植,自有用途。宗门有宗门的规矩,绝情峰亦有绝情峰的规矩,岂容你如此肆意妄为?放下!”
“规矩?什么规矩?” 容穆梗着脖子,一副“我不懂但我有理”的样子,“我只知道,东西谁拿到就是谁的!现在这草在我手里,就是我的!再说了,仙尊都没说不让我拿花拿草,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师父!”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戳着风亦安的肺管子说的。谁不知道谢墨微已宣告“不再收徒”?
风亦安被他这番强词夺理气得胸口起伏,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燃起明显的怒火。他一直以来的克制与修养,在此刻容穆毫不讲理的挑衅下,几乎要崩断。他上前一步,周身灵力微涌,衣袍无风自动,语气冰冷如刀:“我乃绝情峰首席弟子,代师管理峰内事务。即便你是暂居于此,也需遵守规矩!最后说一次,放下灵草!”
感受到风亦安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容穆心中冷笑更甚。来了!终于逼得你这伪君子撕下温文尔雅的面具了!他非但不退,反而仰起脸,迎着风亦安的目光,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快、极深的讥诮,语气却依旧带着无赖的腔调:“哟!首席弟子了不起啊?要动手抢啊?来来来,你抢一个试试!让大家看看,绝情峰的大师兄是怎么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暂住客的!”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个秉持规矩,怒其不逊;一个胡搅蛮缠,唯恐天下不乱。争吵声在清晨寂静的峰顶传开,引得几个远远洒扫的童子都停下了动作,胆战心惊地望过来,却不敢靠近。
就在风亦安几乎要忍不住出手惩戒这个无法无天的“师弟”时,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腊月寒风,骤然在场中响起:
“何事喧哗?”
谢墨微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株冰松下。白衣胜雪,面容依旧完美得没有一丝波澜,琉璃色的眸子淡漠地扫过对峙的二人,最终落在容穆紧紧抱着的那个玉盆上。
他的出现,如同冰山降临,瞬间冻结了所有躁动的空气。
风亦安立刻收敛气息,躬身行礼:“师尊。” 语气中带着一丝未能平息的愠怒和请罪之意。
容穆也愣了一下,随即眼珠一转,立刻抢在风亦安前面,抱着玉盆跑到谢墨微面前,脸上瞬间切换成泫然欲泣的表情,抢先告状:“仙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凤师兄他欺负人!我就看这棵草长得好看,想拿回去养着玩,他就凶我,还要动手抢!说我不守规矩!仙尊,我就拿一棵草,算什么大罪过嘛……”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谢墨微的脸色,却发现对方根本看都没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株凝霜草上,眸色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风亦安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师尊,此事……”
“够了。”
谢墨微淡淡开口,打断了风亦安的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容穆手中的玉盆,又看了一眼面色紧绷的风亦安,最后,目光重新落回那株泛着银霜的灵草上,久久未动。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风亦安屏息凝神,容穆也下意识地收起了那副哭腔,心中莫名有些打鼓。
良久,谢墨微才缓缓抬起眼帘,视线第一次真正落在容穆脸上,那目光冰冷刺骨,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你,”他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要这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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