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转瞬即至,晋阳曼珠玄华宗内张灯结彩,灵霞漫天。
绝情峰的云舟破开云层,徐徐降落在栖霞山迎宾台上。舱门开启,谢墨微一袭素白衣衫当先步出,霜发半束,眉眼清冷如故。他身后两步,未恙紧随,墨蓝劲装衬得身形挺拔,目光沉静中带着惯有的警惕,扫视着四周华美喧嚣的景象。
早有曼珠玄华宗礼宾长老候在一旁,见谢墨微现身,忙上前恭敬行礼:“恭迎凛天仙尊驾临。宗主正在主殿迎候诸位贵客,特命晚辈在此相迎,仙尊请随我来。”
谢墨微微一颔首,并不多言,随着引路长老向着主殿方向行去。沿途所见,琼楼玉宇,奇花绽放,往来修士锦衣华服,处处透着大宗气象。绝情峰师徒二人一素一墨,气质冷峻,在姹紫嫣红中反倒格外醒目,引来不少注目与低声议论。
步入主殿,顿觉豁然开朗。殿宇高阔,以暖玉为基,雕梁画栋间镶嵌明珠宝玉,流光溢彩。地面铺着织锦灵毯,两侧紫檀木案陈列有序,珍馐美酒琳琅满目。已有不少宾客落座,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看似融洽的氛围下,神识暗流隐现。
谢墨微的出现,让殿内声浪微妙地滞了一瞬。这位近来以雷霆手段血洗初氏、威震北境的南方仙尊,无疑是此次宴会最令人瞩目的焦点之一。诸多目光或敬畏、或探究、或忌惮地落在他身上。
“仙尊请在此稍候,宗主即刻便到。”礼宾长老将谢墨微引至左侧上首一张空置的案几前,位置极佳,仅次于正中的主位及其左右首座。这安排既凸显其仙尊之尊,又合乎宾客礼节。谢墨微安然落座,未恙则侍立于他身后侧方的随侍区域,目光扫过全场,着重留意了几个气息深沉的身影。
不多时,殿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与寒暄声。只见数道身影联袂而来,当先一人身着暗红鎏金宗主袍,玉冠束发,眉目俊朗,顾盼间神采飞扬,正是此间主人凤亦安。他正与身旁几人谈笑风生,态度从容热络,尽显东道主之风。
与凤亦安并肩而行的,是一位身着月白云纹长袍的中年男子。此人相貌清俊儒雅,气质温润平和,唇角天然带着三分笑意,眼神明亮睿智,周身气息圆融内敛,深不可测。正是泽州御宇恒尊宗主,君望尘。
君望尘身侧,是一位身着深蓝星辰纹道袍的青年男子,面容清俊,气质冷凝,眸光开阖间似有星芒流转,正是平阳万叶常青宗主钟清许。他话不多,只偶尔颔首,存在感却不容忽视。
再稍后些,是秀容锦绣映山宗主邱寂玄,一袭青衫,手持折扇,面带微笑,眼神却精明锐利。
一行人踏入殿中,凤亦安作为主人,自然先向已至的宾客团团拱手致意,言辞得体,礼数周全。待目光扫到左侧上首时,他眼中笑意加深,步履稍快地走了过来。
“师尊,”凤亦安在谢墨微案前停下,极自然地执弟子礼,语气亲近中带着关切,“您到了。路上可还顺遂?这位置可还合意?若有不妥,弟子立刻为您更换。”
“尚可。”谢墨微抬眸看他,神色稍缓,“凌儿不必多虑,自去忙你的。”
“是。”凤亦安笑着应下,又转向谢墨微身后的未恙点了点头,“未恙师弟也辛苦了。”态度亲切,俨然以师兄自居。未恙只得拱手回礼,口中称“凤宗主”,目光却微微下垂。
这时,君望尘也缓步走了过来。他看着自家徒儿,眼中满是温煦笑意,仿佛春日暖阳。“晚钰。”他唤了声谢墨微的乳名,声音温和清越,“有些日子不见了,看着清减了些。可是绝情峰诸事繁杂,未曾好生休息?”
面对师尊,谢墨微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意不自觉消散许多。他站起身来,虽仍表情不多,但语气明显缓和,带着晚辈的恭谨:“劳师尊挂念,弟子一切安好。宗门重建虽有些琐事,并不碍事。”
“那就好。”君望尘欣慰颔首,抬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自然而然地在谢墨微相邻的案几后落座——那个位置本是留给最尊贵的客人之一。他此举无疑表明了对爱徒的维护与亲近。“若有难处,随时告知为师。御宇恒尊的库藏,总还有些你能用得上的东西。”
“多谢师尊。”谢墨微低声应道。师徒二人之间流动着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与温情。
邱寂玄摇着折扇走近,笑眯眯地插话:“君宗主与谢仙尊师徒情深,令人艳羡。此番平定祸乱,仙尊居功至伟,剑锋所向,群邪辟易,佩服佩服。”
钟清许亦微微颔首,清冷开口:“谢仙尊安好。”他话语简洁,却自有一股分量。
谢墨微对二人拱手还礼:“邱宗主、钟宗主,过誉。”
凤亦安见几位关键人物都已寒暄过,便笑着招呼大家各自落座:“诸位前辈、道友,还请安坐。宴席即刻开始,粗茶淡酒,略尽地主之谊,望诸位尽兴。”他举止洒脱大气,既照顾到了师尊与各位宗主,又不失主人身份。
丝竹声悠悠响起,舞姬翩跹入场,宴会正式开始。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席间气氛逐渐热烈。凤亦安作为主人,周旋于各席之间,敬酒寒暄,面面俱到,将宴会主持得井井有条,既不冷落任何人,也未曾长时间停留在某一处。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而然转向了战后事宜。一些中小宗门的代表开始委婉提出利益分配的诉求,或试探着向几位大宗靠拢。绝情峰这边,因着谢墨微的冷淡和君望尘明显维护的姿态,加上凤亦安的暗中照拂,倒鲜有人贸然上前打扰。
然而,总有例外。
那位金焱谷的罗谷主,几杯灵酒下肚,面皮泛红,眼神闪烁,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谢墨微案前。
“谢、谢仙尊……”他打了个酒嗝,努力维持着姿态,“仙尊神威,我等钦佩。只是……嗝……那初氏之事,是否……太过?毕竟同属九宗一脉,仙尊手段是否……稍欠仁和?”他声音不大,但附近几桌都能听清。
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谢墨微执杯的手顿了顿,浅琉璃色的眸子转向罗谷主,目光平静无波,却让罗谷主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罗谷主,”谢墨微开口,声音清冷,“是在质问本尊?”
“不、不敢质问……”罗谷主酒醒了几分,但众目睽睽之下骑虎难下,硬着头皮道,“只是觉得……仙尊修为通天,或可……得饶人处且饶人……”
“饶人?”谢墨微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马邑谢氏百余口无辜性命,可曾被饶过?初氏与花氏勾结作乱,动摇九宗根基时,又可曾想过‘饶人’二字?罗谷主今日在此大谈仁和,当初联盟征讨檄文发出时,金焱谷又在何处?”
一连数问,句句诛心。罗谷主脸色涨红,张口结舌:“我……我们……”
“罗谷主,”邻座的君望尘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晚钰行事,皆有法度可依,证据确凿。联盟共议之事,结果已定。谷主若有不解,可查阅战后公布的卷宗明细。今日欢宴,不宜再议旧案,以免扫了诸位雅兴,你说可是?”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罗谷主,明明语气平和,却让后者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是、是……君宗主说的是……是在下失言,失言了!”罗谷主冷汗涔涔,慌忙躬身,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君望尘这才转向谢墨微,温声道:“晚钰,喝酒。”亲自执壶为他添了半杯灵酿,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只蚊蝇。
谢墨微接过酒杯:“谢师尊。”
师徒二人默契地不再提此事,但殿中众人心中都明了,绝情峰有君望尘这位师尊毫无保留地护着,更有凤亦安这位执掌强宗的弟子为后盾,其地位已然稳如泰山,不容撼动。
未恙在后方将一切收入眼底。他看着君望尘对师尊自然而然的维护,看着凤亦安虽然忙碌却时刻关注这边的目光,再看着师尊在君望尘面前不自觉流露出的、罕见的缓和神态……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言。有对君望尘维护师尊的感激,尽管他很不愿承认,有对凤亦安能与师尊公开维系亲密师兄弟关系的嫉妒,更有一种深切的、属于自己的位置难以企及的茫然与焦躁。
宴会后续,在各宗就一些资源置换、情报共享、边境协防等具体事务进行了初步磋商后,渐近尾声。
谢墨微见诸事已毕,便向主位的凤亦安示意。凤亦安会意,起身笑道:“今日承蒙诸位赏光,曼珠玄华蓬荜生辉。夜已深,不敢再多耽搁诸位行程。来日方长,我等再聚。”
宾客们纷纷起身告辞。谢墨微先向君望尘行礼:“师尊,弟子先行一步。”
君望尘含笑点头:“路上小心。闲暇时,多来看看为师。”
“是。”谢墨微应下,又与邱寂玄、钟清许等人简单话别,这才带着未恙向殿外走去。
凤亦安亲自送至殿门廊下:“师尊慢行。弟子改日定当亲赴绝情峰拜望。”
“嗯。”谢墨微应了一声,身影没入殿外夜色。
云舟升起,驶离这片繁华喧闹的灵山福地,向着北方那永恒清寒的绝情峰归去。舟中,谢墨微闭目调息,未恙侍立一旁,望着窗外流逝的星光,心中那团关于身份、关于距离、关于未来的火焰,在寂静中无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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