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晚晴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医院。
她怀里揣着一个用旧手帕包着的小包，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个她熬夜赶制出来的头花。除了第一个红色山茶花，她又用彩色毛线编织出了小巧的铃兰和蔷薇，用剩余的缎带边角料做出了简单的蝴蝶结，甚至利用那些廉价的亮片和塑料珠子，点缀出了一两款稍显“华丽”的款式。每一个都倾注了她的巧思，与百货大楼里那些粗糙的成品截然不同。
她的目的地是县城南边的纺织厂家属区。这个时代，工人家属是消费能力相对较强、也更愿意为“美”付费的群体。
找了个临近厂区大门、人来人往又不至于被直接驱赶的街角，苏晚晴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小心翼翼地将十二个头花一一摆开。
晨光熹微中，那些色彩柔和、造型别致的头花，仿佛自带光芒，瞬间吸引了早起上班、买菜的工人家属们的目光。
起初，人们只是好奇地瞥上一眼，脚步并未停留。这个年代，人们对街头小贩还带着固有的审视和疑虑。
苏晚晴并不气馁，她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招呼道：“来看看吧，新式头花，县城独一份儿。”
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清脆，又没有小商贩的油滑，让人生不出恶感。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年轻女工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蹲下身，拿起那个红色的山茶花头花，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喜爱：“同志，这个……怎么卖？”
“一毛五一个。”苏晚晴报出早已想好的价格。这比百货大楼的贵了足足三倍，但她对自己的设计有信心。
“一毛五？”女工微微蹙眉，有些犹豫。这几乎是一顿不错的午饭钱了。
苏晚晴并不急于推销，而是微笑着说：“姐，您看这做工，这料子，这款式，戴出去绝对不撞款。百货大楼的可没这样的。”
那女工摩挲着头花细腻的褶皱，越看越喜欢。爱美之心终究占了上风，她一咬牙：“行，给我拿这个！”
开张了！
苏晚晴心中一定，利落地收钱，交货。第一笔自主赚来的收入——一毛五分钱，握在手中，带着微热的体温，意义非凡。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围观的人便多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那女工当场美滋滋地把头花戴在辫子上，效果确实出众后，询问和购买的人渐渐多了。
“那个毛线编的小花给我看看！”
“哎，这个亮晶晶的怎么卖？”
“给我闺女买一个，就要那个粉色的蝴蝶结！”
不到一个小时，十二个头花竟然销售一空！甚至最后两个还是被同一个姑娘抢着买走的，生怕没了。
苏晚晴摸了摸口袋里赚来的一块八毛钱，虽然数额不大，但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悦充斥着她的胸腔。她证明了她的想法是可行的！她的设计是有市场的！
她正准备收拾离开，一个刚才没买到的中年阿姨凑过来，有些遗憾地问：“小姑娘，你这头花还有吗？我明天还来，能给我留一个不？”
苏晚晴心中一动，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建立稳定客户的好机会。她露出歉然的笑容：“阿姨，今天带来的都卖完了。我过两天还会来，款式可能还会有新的，您到时候再来看看？”
“好好好！我一定来！”阿姨连连点头，这才满意地离开。
首战告捷，苏晚晴脚步轻快地往医院走。她需要购买更多的原材料，设计更多的款式。一块八毛钱的本金，可以滚动起来了！
然而，刚拐过一条街，三个流里流气的身影就堵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阴笑的王癞子。
“哟，苏晚晴，生意不错啊？”王癞子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晃着身子，“在这条街上摆摊，问过我们兄弟了吗？”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嘿嘿笑着，不怀好意地逼近。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这类地痞流氓收取“保护费”是常有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钱，面上却竭力保持镇定：“王癞子，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王癞子嗤笑一声，“这条街归我们兄弟罩着！你在这儿赚钱，不得表示表示？今天赚了多少，乖乖交出一半，以后你还能在这儿摆摊。不然……”他威胁地捏了捏拳头。
苏晚晴大脑飞速运转。硬拼肯定吃亏，给钱又绝不甘心。她想到陆北辰，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就在她思考对策时，一个冷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不然怎样？”
王癞子几人闻声看去，脸色瞬间大变，像是见了鬼一样，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苏晚晴回头，只见陆北辰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在裤袋里，神色平静，但那双眼睛扫过王癞子几人时，却让他们如同被针扎一般，齐齐后退了一步。
“陆……陆哥……”王癞子舌头都打结了，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怎样，我们就是跟苏……苏同志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玩笑？”陆北辰迈步上前，走到苏晚晴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目光落在王癞子身上，“我昨天好像说过，让你们滚远点。”
他的语气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一股实质般的压力。
王癞子冷汗都下来了，连连鞠躬：“错了错了！陆哥，我们这就滚！这就滚！”说完，再不敢多停留一秒钟，带着两个跟班连滚带爬地跑没了影。
苏晚晴看着身边高大的男人，心中松了口气，再次道谢：“陆同志，谢谢你，又麻烦你了。”
陆北辰低头看了看她，目光在她因为忙碌和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顺路。”他言简意赅，然后问道，“卖完了？”
“嗯。”苏晚晴点点头，提到这个，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都卖完了。”
看着她眼中闪烁的、与之前沉静或锐利不同的、充满生机与成就感的光芒，陆北辰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合作，”他忽然开口，“就从帮你解决这些麻烦开始。你的三七，我收了。”
苏晚晴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既履行了合作的承诺，又顾及了她的自尊，没有直接施舍。
她看着陆北辰深邃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个男人，冷漠的外表下，似乎藏着一份她未曾预料到的……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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