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伊始，校园骤然安静下来。积雪覆盖的林荫道上，只剩清洁工推着铲雪车发出的规律声响。沈念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时，呼出的白气在晨雾中凝成团雾。手机震动，屏幕亮起陆沐阳发来的列车时刻表截图，出发时间旁画了个小小的星星。
候车厅里人流熙攘，她找到空位坐下，发现邻座老人正费力地放置行李。刚站起身，有双手先她一步托住了沉重的编织袋。抬头看见陆沐阳穿着黑色羽绒服，围巾严实遮住下巴，只露出冻得发红的鼻尖。
你车次不是还早？她惊讶。
改签了。他放好行李，自然地在身旁空位坐下，正好讨论会议论文。
笔记本电脑在膝头打开，文献批注的红痕与窗外积雪相映成趣。当沈念被计量模型困住时，他接过鼠标圈出变量：这里需要控制行业效应。讲解时袖口掠过她手背，带起细微的触感。
广播响起检票提示，他合上电脑递来U盘：案例数据在里面。起身时从背包侧袋拿出保温杯，姜茶，路上喝。杯套绣着银杏叶，与她围巾的纹路如出一辙。
列车启动后，沈念打开U盘。除了论文资料，还有个命名为路上看的文件夹。点开是整理好的文献摘要，每篇末尾附着手写批注。最后一页用铅笔轻轻画着列车窗外掠过的雪景，右下角标注日期和一路平安。
寒假在视频通话中缓缓流淌。每周三晚八点，陆沐阳的书房准时出现在屏幕里。木质书架前，他穿着灰色家居服，镜头偶尔扫过窗台那盆绿萝——是她去年送的。讨论论文时，他会把公式写在稿纸上对准镜头，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这里，他忽然停顿，你那边下雪了？
沈念转头，窗外果然飘起雪花。再回看屏幕，他镜头角度微调，露出窗外同样纷飞的雪幕。同一场雪。他轻声说。
小年前夕，沈念收到快递。撕开层层保温膜，是冻得硬邦邦的糖葫芦。陆沐阳的消息随之而来：【奶奶做的，说你喜欢山楂。】她咬开糖壳时，视频请求弹出。屏幕那端，陆奶奶正笑着捧出第二锅糖浆，陆沐阳在背景里整理竹签，耳根被灶火映得发红。
除夕夜，烟花在两地同时绽放。沈念拍下窗外绚烂的光束发过去，五分钟后收到回复：漆黑天幕上，用烟花棒画出的笑脸。照片边缘露出他戴着手套的手，腕上红绳已有些褪色。
新年快乐。他发来语音，背景有孩童嬉闹声。
明年也请多指教。她回完消息，发现窗外积雪映着月光，与他照片里的夜景渐渐重叠。
正月十五返校那日，站台积着薄雪。沈念拖着箱子走出闸机，看见陆沐阳等在廊柱旁。他接过行李箱，递来还温热的豆浆。公交车上，他自然地将靠窗位置让给她，自己用身体挡住拥挤的人流。
论文修改意见来了。他点开邮箱，需要补实证分析。
正好用上新学的模型。她凑近看屏幕，发梢扫过他手臂。
开学前的图书馆空荡安静。他们坐在老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陆沐阳讲解Stata操作时，沈念注意到他镜片反光里自己的倒影。当他第三次重复某个步骤，她轻轻按住他手腕：我会了。
这个触碰让空气凝滞。他僵住动作，睫毛在光线下微微颤动。窗外，融雪从屋檐滴落，在窗台敲出渐密的节奏。
抱歉。她缩回手。
没事。他推了推眼镜，泛红的耳根暴露在光斑中。
傍晚收拾东西时，沈念发现笔袋里多了枚书签。黄铜银杏叶镶嵌着青金石，叶脉与她围巾刺绣完全相同。陆沐阳正低头拉书包拉链，仿佛无事发生。
回宿舍的小路积雪未消，他自然走在靠车流的一侧。经过那棵老银杏时，残雪从枝头坠落，正好落进她衣领。沈念轻呼一声，陆沐阳已转身用围巾拂去她发间雪屑。这个动作让他们距离极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上的雪晶。
陆沐阳。她忽然唤他。
他手指还捏着围巾一角。
寒假，她轻声说，我有点想你。
雪地反射的月光太过明亮，将他眼底的波澜照得清晰。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极轻地了一声。但继续前行时，他稍稍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近得衣袖不时相擦。
宿舍楼下，新贴的春联墨迹未干。沈念解下围巾还他，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开学快乐。她笑着说。
明天老时间？他接过围巾，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当然。她转身跑上台阶。
在楼道窗口回望时，陆沐阳仍站在原地。他举起手机对着宿舍楼拍了张照片，闪光灯在暮色中短暂亮起。下一秒，她收到照片：暖黄灯光从无数窗口溢出，像落在地面的星群。配文只有两个字：【欢迎回来。】
这个冬天，因为未说出口的想念、跨越山海的糖葫芦和心照不宣的欢迎回来，变得短暂而丰盈。沈念知道，有些守望不需要日夜相伴，它藏在每个共享的晨昏里，静默，却重若千钧。而他们的故事，也在这个寒假，悄然系紧情感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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