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铸兵甲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将最后一丝侥幸与犹豫彻底劈碎。夜色中的将军府书房，烛火通明，却照不散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与紧迫。
沈渊在得知消息的瞬间，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勃然变色，虎目之中尽是难以置信与滔天怒火：“逆贼！萧承睿这逆贼！他竟敢……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他猛地看向沈锦凰，“凰儿，消息可确切？！”
“玄七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沈锦凰声音沉凝，“父亲，此刻已不是论罪的时候，而是如何应对！万寿节在即，他们随时可能发难！”
沈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我这就亲自去东宫面见太子！京畿卫戍中，老夫还有些可信的旧部，必须立刻调动起来，暗中控制住那处禁苑外围，并监控京城各处要害！绝不能让这群逆贼的刀兵，惊了圣驾，乱了京城！”
“父亲且慢！”沈锦凰拦住他，“您此刻贸然调动兵马，动静太大，极易打草惊蛇。不如将此消息通过密道，急报太子。太子自有其掌控的力量，由他出面调度，更为名正言顺，也更不易被睿王府察觉。”
沈渊略一思索，便知女儿思虑更为周全，重重点头：“好！就依你之言！”他立刻唤来绝对心腹的长随，低声吩咐几句，将那封写着惊天密报的纸条用火漆封好，交予其手，命其务必亲手交到太子手中。
沈惊澜在一旁急道：“父亲，妹妹，那我呢？那支私兵……”
“哥哥，”沈锦凰看向他，目光决然，“你立刻持父亲手令，去京郊大营，寻父亲那位副将，以演练为名，秘密调集一营最忠诚可靠的骑兵，随时待命！一旦皇城有变，或接到我的信号，立刻入城平乱！记住，动作一定要隐秘！”
“明白！”沈惊澜领命，转身便大步流星而去，甲胄铿锵作响。
安排好了最紧急的军事应对，沈锦凰的心却并未轻松半分。她知道，武力是最后的保障，但明日早朝北戎使团觐见，以及后日的万寿节，真正的凶险，更多在于朝堂之上的唇枪舌剑与阴谋诡计。
北戎使团，萨满乌木，那马车中的紫色粉末，还有睿王妃那绝望而又隐含决绝的眼神……这一切都像是一张巨大的、正在收紧的网。
“巽风。”她唤道。
“属下在。”
“四方馆和那处私兵工坊，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监控！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细微的动静！尤其是那个乌木，他有任何异动，哪怕只是出来散步，也要立刻报我！”沈锦凰下令，她有种预感，那个萨满，将是明日朝堂上一个极大的变数。
“是！”
“另外，”沈锦凰沉吟道，“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查清那紫色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何用途。或许……可以从太医署或者民间那些精通毒物、巫蛊的隐士那里寻找线索。”
“属下尽力而为。”
猊卫领命而去。沈锦凰知道，查清那粉末的用途可能需要时间，或许赶不上明日的早朝，但多一份了解，便多一分应对的把握。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沈锦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繁星隐匿，唯有乌云低压，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她将明日早朝可能发生的情况，在脑中一遍遍地推演。北戎使团会如何发难？呼衍灼的勇武，乌木的诡秘，他们会提出什么要求？萧承睿又会如何与之配合？皇帝的态度又会如何？
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影响最终的结局。
就在她凝神静思之际，青黛轻步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样式古朴的锦盒。
“小姐，方才门房说，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乞丐送来的，指名要给小姐，说是‘故人相赠，助小姐明日一臂之力’。”青黛脸上带着疑惑和警惕。
故人？沈锦凰心中一动。她示意青黛将锦盒放在桌上，自己并未立刻打开，而是仔细观察。锦盒材质普通，并无任何标识，也没有机关锁扣的痕迹。
她谨慎地用银针试探，确认无毒后，方才轻轻打开盒盖。
盒内并无书信，只有三样东西。
左边，是一枚打造得极其精巧的、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玄铁齿轮，边缘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上面刻着一个细若蚊足的“绝”字。
中间，是一小截干枯的、颜色暗紫的植物根茎，散发着与之前猊卫描述的、那马车遗留的紫色粉末相似的腥甜气息，但更为浓郁霸道！
右边，则是一张折叠的、看似空白的桑皮纸。
沈锦凰的目光首先落在那玄铁齿轮上，心脏猛地一跳！这是萧绝的信物！虽然与猊甲令不同，但这独特的工艺和那个“绝”字，绝不会错！他竟然在远赴边境之前，还留下了后手？这齿轮是何用意？
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又看向那截紫色根茎。乌木马车中的粉末，果然源自此物！萧绝的人竟然已经查出了它的本体？这意味着，他对乌木的动向和可能的手段，已然有所了解！
最后，她拿起那张桑皮纸，对着烛光仔细观看。果然，在特定的光照角度下，纸面上显现出几行淡金色的、极其细小的字迹：
“紫魇罗根，产自北戎圣山绝壁，至幻至毒。研磨成粉，混以特殊香料，可于密闭空间内随风散播，无色无味，能惑人心智，放大心中恶念，长时间吸入可致癫狂。乌木擅此道，慎防。”
后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齿轮置于金殿龙吻暗槽，可阻邪术扩散。”
紫魇罗根！惑人心智！放大恶念！
沈锦凰倒吸一口凉气！北戎和萧承睿，竟然打着如此恶毒的主意！他们是想在明日早朝之上，利用这紫魇罗粉，让满朝文武，甚至让皇帝，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混乱与疯狂！届时，呼衍灼再趁机发难，萧承睿里应外合，逼宫篡位，简直易如反掌！
好毒的计策！
而萧绝，不仅查清了这毒物的来历和功效，竟然连应对之法都准备好了！那枚玄铁齿轮，竟是关键！
她紧紧攥住了那枚冰冷的齿轮，如同握住了破局的关键！萧绝虽然人不在京城，但他留下的后手，却可能成为明日决定胜负的砝码！
这一夜，注定无眠。
不仅仅是将军府，东宫、睿王府、四方馆，乃至许多敏感的重臣府邸，都是灯火通明，暗流汹涌。
太子在接到沈渊密报后，震惊之余，立刻做出了周密部署，一方面通过安插在京畿卫戍中的心腹，暗中调动可靠兵马，对那处私兵工坊形成了合围之势，并控制了京城几处关键城门和通道；另一方面，则紧急联络朝中支持他的大臣，统一口径，准备应对明日北戎使团的发难。
睿王府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萧承睿面色阴沉如水，听着手下关于私兵工坊可能已经暴露、以及京城兵马异常调动的回报，眼中闪烁着疯狂与孤注一掷的光芒。他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明日早朝，便是图穷匕见之时！
四方馆中，呼衍灼擦拭着他那柄染血无数的弯刀，脸上带着残忍而期待的笑容。乌木则在自己的房间内，对着一个刻画着诡异符文的小鼎，小心翼翼地研磨着那暗紫色的紫魇罗根，口中念念有词，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阴森。
天色，在各方势力的焦灼等待与紧张筹备中，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黎明将至，黑暗却仿佛更加浓重。
沈锦凰换上了一身庄重而不失朝气的宫装，对镜整理着衣冠。镜中的少女，眉眼沉静，眸光坚定，不见丝毫怯懦。
她将那张写着紫魇罗根信息的桑皮纸焚毁，将那截毒根妥善藏好，最后，将那枚至关重要的玄铁齿轮，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最隐秘的暗袋之中。
今日早朝，便是这京城暗涌，化为惊涛骇浪的第一波冲击！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房门。
“青黛，备车，入宫。”
门外的晨光刺破云层，洒落在她身上，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凛冽气息。
风暴，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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