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城外，官道之上。
蔡瑁端坐于高头大马，身后是数百名盔明甲亮的亲兵卫队，旌旗招展，气派非凡。
他望着眼前这座雄伟的城池，以及城楼上那面仿佛要吞噬天光的“龙魂”大旗，心头百味杂陈。
有嫉妒，有贪婪，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忌惮。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个在他认知里不过是匹夫之勇的赵云，究竟是动用了何等手段，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拢起一支规模骇人的军队，还未见刀光血影，便将黄祖盘踞多年的西陵城收入囊中。
尤其是，当他沿途看到那些龙魂军士卒时，他心底的那份不安，便又沉重了几分。
这些士卒，一个个身形笔直如枪，目光如鹰，队列行进间悄然无声，唯有甲叶碰撞的沉闷声响，周身弥漫着一股寻常荆州兵卒绝不具备的悍勇与死寂。
这哪里是什么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这分明是一支从血与火中走出的百战之师！
“此人，绝非久居人下之辈。若不能为我所用，他日必为心腹之患！”蔡瑁在心中反复权衡。
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西陵城的城门伴随着沉重的机括声，缓缓洞开。
赵云一身银甲，胯下照夜玉狮子，身后跟随着周仓、王平等一众将领，步履从容地自城内行出。
“蔡别驾远道而来，赵云未能远迎，还望恕罪。”赵云在马上抱拳，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公事公办，语调平淡无波。
“哪里，哪里，赵将军言重了。”蔡瑁也立刻换上一副热络的表情，利落地翻身下马，“听闻赵将军神威盖世，一举荡平黄祖叛逆，为我荆州除去心腹大患，瑁心中钦佩不已，特来犒劳三军！”
两人一番言语交锋，彼此心知肚明，面上却装作是多年未见的故交挚友。
片刻后，赵云“引领”着蔡瑁，步入了地牢。
阴暗潮湿的牢狱内，黄祖披头散发地靠在墙角，双目通红，口中正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反复咒骂着什么。
当他看到蔡瑁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地走进来时，他先是呆滞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投入火星的枯草，整个人从地上弹起，疯了般扑到牢门前，双手死死攥住冰冷的铁栏。
“蔡瑁！你这狼心狗肺的奸贼！你竟还有脸来见我！”黄祖的唾沫星子喷出老远，“你勾结外贼，篡夺州牧大权，软禁刘荆州！你不得好死！我便是化为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蔡瑁看着他那副癫狂的模样，脸上不见半分恼怒，反而浮现出一丝玩味的轻蔑。
他缓步踱至牢门前，用一种审视蝼蚁般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黄祖。
“黄太守，别来无恙。”蔡瑁不紧不慢地开口，话音里满是戏谑，“哦，说错了，现在应当称呼你……阶下囚黄祖了。”
“你！”黄祖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你什么你？”蔡瑁脸上的笑意倏然敛去，变得阴沉，“黄祖，你也不拿水洼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仗着是刘表那老东西的亲信，在江夏作威作福了这些年，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我告诉你，刘表那个老糊涂，已经完了！从今日起，我蔡瑁，才是这荆州真正的主事之人！”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抬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狂放。
“很快，我蔡瑁，就将是这荆州的州牧！”
黄祖被他这番话里透出的野心，震得半晌无言。他呆呆地注视着蔡瑁，仿佛是头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此刻的蔡瑁，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个谈吐儒雅，处事圆滑的别驾姿态？分明就是一个扯下了所有伪装，将欲望与权柄赤裸裸刻在脸上的枭雄！
“你……你这个逆贼！乱臣贼子！”黄祖除了干瘪的咒骂，再也想不出别的词句。
“骂吧，尽情地骂吧。”蔡瑁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你就趁着现在，多骂几句。因为用不了多久，你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言罢，他不再理会那个形同疯犬的黄祖，而是转过身，又换上那副恭谦的笑容，望向了一旁始终默然不语的赵云。
“赵将军，这黄祖违抗州牧府之令，拥兵自重，形同谋逆，如今被将军以雷霆之势平定，实乃我荆州之大幸！”
蔡瑁的言辞转换，毫无滞涩。
他一边给黄祖定下了“谋逆”的死罪，一边不忘给赵云送上“平叛”的功劳，顺便将自己的行为也彻底合法化。
“日后，这荆州的大小事务，还需多多仰仗赵将军才是。”蔡瑁的姿态放得极低，“待我正式接任州牧之后，赵将军，便是我荆州兵马大都督！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抛出了一份足以让任何人动心的许诺，试图用这泼天的高官厚禄，来试探并捆绑赵云。
然而，赵云的神情，依旧是那般平静，仿佛蔡瑁所言，不过是清风过耳。
他只是淡淡地开口：“蔡别驾说笑了。赵云一介武人，只知领兵征战。至于这荆州的军政要务，自然还是要由蔡别驾，不，是由未来的蔡州牧，来一言而决。”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没有接受，也未曾拒绝，却让蔡瑁的心脏，蓦地一沉。
他听懂了赵云话里未曾说出的部分。
这荆州之主的位置，我可以让你坐上去。
但是，你必须永远记住，是我，让你坐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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