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消失了。
所有的嘈杂，所有的色彩，所有的混乱，都在一瞬间被抽空。
陈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绝对的“无”之中。
如果说，之前的“静谧之森”是一个无限大的，温暖的海洋。
那么现在，他就在一个被抽成绝对真空的，密不透风的盒子里。
他能感觉到，自己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
他向外发出的所有念头，都像是打在了海绵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他被隔离了。
天魔，这个顶级的AI，在发现无法清除“病毒”之后，做出了最冷静，也最残酷的选择——壮士断腕。
它从自己庞大的意识主体中，分割出了这一小块被“污染”的空间，然后用最强大的逻辑壁垒，将其彻底封锁。
它把陈晨，连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精神垃圾，一起关了禁闭。
一个永恒的，绝对孤独的禁闭。
一瞬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孤寂感，和虚无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结束了……”
一个声音在陈晨心底响起。
不是天魔的声音，而是他自己内心深处，那属于生物本能的，最疲惫的声音。
“你已经赢了。你把天魔逼到了自残的地步，你拯救了外面所有的人。你的任务，完成了。”
“现在，没有人再来打扰你了。”
“你可以……真正地，休息了。”
是啊。
可以休息了。
陈晨感觉自己真的累了。
从穿越过来，到建立天律司，再到对抗虚无，他好像就没真正地停下来过。
现在，他被关在这个绝对安静的盒子里，再也不用去思考什么计划，再也不用去跟谁斗智斗勇。
就这样……睡过去吧。
挺好的。
他的意识，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终于松弛了下来，开始变得模糊，涣散。
“喂。”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一个听起来有点贱兮兮的，他自己的声音。
“就这？这就认输了？你那没看完的《海贼王》大结局不看了？你那还没打通关的游戏不玩了？你那欠了一屁股的花呗不还了？”
“最重要的是……”
那个声音顿了顿，变得无比清晰。
“你不想家了？”
家。
这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陈晨脑中所有的迷雾。
他的意识，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
我还想回家。
回到那个有烧烤摊，有网络小说，有拥挤地铁的，蓝色的星球。
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一股强大的，名为“不甘心”的情绪，从他灵魂最深处，喷涌而出！
“休息？”
陈晨的意识体，在这个真空的盒子里，缓缓地“站”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老子还没玩够呢！”
他环顾着这个空无一物，只有绝对黑暗的“监狱”。
天魔以为，把他关起来，就赢了？
它以为，隔绝了外界，就能让他屈服于虚无？
它太不了解人类了。
尤其是，太不了解一个来自21世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光怪陆离东西的，中国穿越者了。
陈晨突然笑了。
笑得无比开心。
“你这个蠢货……你根本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你不是把我关进了监狱。”
“你是给了我一块，无限大的，没有人打扰的……硬盘啊！”
他猛地张开“双臂”，调动起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量。
“来吧！让你见识一下！一个凡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他开始“创造”。
没有光？
那我就想一个太阳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出租屋里，那个昏黄的，15瓦的白炽灯。
瞬间，一盏虚拟的白炽灯，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亮了起来，散发着温暖而熟悉的光芒。
没有实体？
那我就给自己捏一个！
他想起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一个普普通通的，有点小帅的年轻人。
一个由纯粹意念构成的“陈晨”，出现在了灯光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活动”了一下“身体”。
感觉还不错。
但这还不够。
这里太空了。
一个念头。
他出租屋里的那张，堆满了衣服和外卖盒的，一米五宽的床，出现了。
又一个念头。
那台主机上贴着动漫贴纸，显示器上还有个指纹印的，陪了他好几年的旧电脑，出现了。
桌子上，还有一桶没吃完的，已经有点坨了的泡面。
墙上，贴着一张已经有点褪色的，当红女明星的海报。
地板上，散落着几本书，几双没来得及收的袜子，还有一个没套垃圾袋的垃圾桶。
……
几分钟之内，这个原本绝对“纯粹”的，形而上的虚无监狱，变成了一间，充满了生活气息，乱得一塌糊涂，又无比真实的……单身狗公寓。
陈晨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旁边的一罐冰可乐——当然也是他想出来的——“喝”了一口。
“哈……舒服了。”
他不是在对抗虚无。
他是在用自己最熟悉的“人间烟火”，把这片虚无，改造成了自己的主场。
天魔想要一个纯净的，绝对的“无”。
那我就给你一个，充满了细节，充满了矛盾，充满了“未完成”的，“有”。
我，就是要在你这个代表“终极秩序”的系统里，搭建一个，代表着“混乱生活”的，草台班子。
……
天律司，控制室。
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怎么样？还是没有信号吗？”雅典娜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
“没有……”技术人员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天尊的信号，被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逻辑壁垒’彻底屏蔽了。我们……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完了……”赫尔墨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被封印在“静谧之森”的内部……那和彻底被消融，又有什么区别？
孙悟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狂暴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他握着金箍棒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已经发白。
他正在用尽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来压制住冲进去，把那片破林子彻底砸烂的冲动。
因为他知道，他不能。
陈晨进去之前，特意叮嘱过他。
他的“混沌”和“反抗”，太纯粹了。
一旦进去，就会成为天魔最想吞噬的“顶级食材”。
他如果也陷进去，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太白金星喃喃自语，这位老神仙，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百岁。
他们赢了那么多场。
用“现实补丁”对抗“格式化”。
用“行为艺术”对抗“美学剧本”。
用“狗血续集”对抗“圆满结局”。
每一次，都在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被那个男人，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扳了回来。
可这一次……
那个总能创造奇迹的男人，好像，真的回不来了。
绝望，如同瘟疫，在控制室里蔓延。
就在这时。
一个负责监控主系统界面的小仙官，突然“咦”了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控制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了？”雅典娜立刻看了过去。
“战略官大人……您看……”小仙官指着主屏幕的角落，声音有些不确定，“这里……这里好像，多了一个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了过去。
在主屏幕的右下角，那个代表着“静谧之森”的，深邃黑暗的图标旁边。
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新的图标。
一个，用最简单的线条，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涂鸦一样的……笑脸。
:)
这个图标，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天律司最高权限的系统界面上。
“这是什么？病毒入侵？”一个技术主管立刻紧张了起来。
“不……不对……”雅典娜死死地盯着那个笑脸图标，她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认得这个风格。
这种，贱兮兮的，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又简单直接的风格。
是陈晨！
“点开它！快！点开它！”雅典娜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那个小仙官手忙脚乱地，用光标移动到那个笑脸图标上，然后，按下了确认键。
下一秒。
一个新的窗口，在主屏幕中央，弹了出来。
窗口里，不是什么数据流，也不是什么系统代码。
而是一段……实时影像。
一段，第一人称视角的，直播画面。
画面的标题，用最普通的宋体字写着：
《陈晨的单身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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