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傍晚来得越来越早。不过下午五点半，天色已经染上了墨蓝，路灯次第亮起，在渐浓的暮色中晕开一团团暖黄。黄亦玫收拾好办公桌上的策展方案初稿和几本厚重的艺术家画册，仔细地装进那个陪伴她多年的托特包里，和还在加班的小雨、小赵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玫艺空间”。
她没有像许多北漂青年那样，回到一个需要自己支付租金、或许还与人合租的小公寓，而是走向了公交车站，踏上了回家的路。她的家，在水木大学那一片郁郁葱葱、充满了书卷气息的家属区。那里有她身为教授的父母，有她从小到大的回忆，也是她此刻创业路上，最安稳、最无需为生计发愁的港湾。
公交车摇摇晃晃，穿过逐渐被霓虹点亮的城市。黄亦玫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流动的车河与行人，一天工作的疲惫慢慢沉淀下来。她的思绪有些飘忽，不经意间，脑海里闪过了下午方协文来工作室的情景。
工作室的那台彩色打印机又卡纸了，而且驱动似乎出了问题，无法识别。小赵鼓捣了半天也没弄好，正发愁明天要提交的打印稿。黄亦玫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给方协文发了条信息，说明了情况。
不到二十分钟，方协文就出现在了工作室门口。他依旧穿着那件看起来干净却难掩旧意的深色外套，肩上背着他那个仿佛百宝箱般的双肩包，额头上带着一丝匆匆赶路后的细汗。
“不好意思，又麻烦你跑一趟。”黄亦玫有些歉意地迎上去。
“没事，正好在附近。”方协文露出他标志性的、略带腼腆却让人安心的笑容，语气轻松自然。
他放下包，径直走向那台罢工的打印机。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熟练地打开机器盖板，检查卡纸的位置，清理碎屑，然后连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重新安装和调试驱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专注而高效。
黄亦玫就站在旁边看着。她注意到他专注工作时微抿的嘴唇，镜片后那双清澈而认真的眼睛，以及那双骨节分明、在键盘和机器间灵活操作的手。他很高，身形挺拔，即使蹲在地上处理卡纸，也自有一种沉静踏实的气场。
“好了，试试看。”方协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可能沾到的灰尘。
小雨赶紧拿过一份文件点击打印，机器顺畅地运作起来，吐出了清晰的页面。
“方哥，你太厉害了！”小雨由衷地赞叹。
方协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问题而已。”他转头看向黄亦玫，“驱动我给你们更新到最稳定的版本了，以后应该不容易再出问题。如果还有情况，随时叫我。”
他没有多做停留，甚至连黄亦玫递过来的水都没喝，只说是还有工作要处理，便如同他来时一样，匆匆地离开了。
回想起来，黄亦玫的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淡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方协文这个人，确实很靠谱。他的帮助总是那么及时、有效，而且从不居功，永远是一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样子。和他相处，很轻松，很安心。
在她心里，方协文就像一个在同一条艰难创业路上遇到的、志同道合的“战友”。 他们年龄相仿（她后来知道他只比自己大一岁），都在为了自己的梦想在帝都这片土地上奋力打拼。他能理解她为了一个展览方案绞尽脑汁的投入，能体会她面对客户和资金压力时的焦虑。他们可以交流行业动态，可以探讨艺术与科技结合的可能性，他提供的技术支持和那些精准的信息分享，也确实对她的工作大有裨益。
她欣赏他的努力、坚韧和才华，感激他一次又一次雪中送炭般的帮助。但这种欣赏和感激，是清澈见底的，不掺杂任何暧昧的情愫。就像她也会欣赏某个合作艺术家对作品的执着，或者某个供应商的专业负责一样。
她清晰地划定着界限——方协文，是朋友，是合作伙伴，是可以互相鼓劲的“难兄难弟”。
她的心，经历过与苏哲那场几乎耗尽心力的情感风暴，如同暴风雨后亟待修复的海岸，她需要的是平静、是重建、是专注于自我的成长。爱情，这个过于复杂和消耗能量的课题，被她暂时、也可能是长久地，搁置在了人生的待办事项列表里，优先级远远排在“玫艺空间”的生存与发展之后。
公交车到站了。黄亦玫收起思绪，走下公交车，深吸了一口水木园里清冽而熟悉的空气，混合着秋叶和泥土的气息，让她感到一种归家的踏实。
用钥匙打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立刻包裹了她。
“爸，妈，我回来了。”
吴月江教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温柔的笑意：“玫瑰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你哥说今晚也回来吃。”
黄剑知教授则从书房里出来，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本期刊，关切地问：“今天工作室忙不忙？方案进展顺利吗？”
这就是她的家，永远充满关爱、理解与支持的地方。父母从不干涉她的事业选择，只是在她需要时提供建议和精神的慰藉，这让她在创业的惊涛骇浪中，始终有一处可以安心停泊的港湾。
不一会儿，门锁再次响起，黄振华也回来了。他脱下略显正式的外套，换上家居服，整个人松弛下来。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着吴月江精心准备的晚餐，聊着各自的日常，气氛温馨而融洽。
饭吃到一半，黄振华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种难得一见的、混合着喜悦和一丝紧张的神情。
“爸，妈，玫瑰，有件事想跟你们说一下。”
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我和苏苏……我们在一起了。”
“苏苏？”黄亦玫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那个好朋友，苏更生啊。”黄振华笑着补充，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甜蜜。
黄亦玫愣住了。苏更生？她的上司，也是她无话不谈的闺蜜苏更生？和她哥哥黄振华？
几秒钟的消化后，一种奇妙的、混杂着惊讶、了然和由衷喜悦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啊，苏苏和哥哥，年纪相仿，一个在文化公司做经理，干练通透；一个在建筑设计院，沉稳可靠。他们因为自己的关系，也见过不少次，彼此印象都很好。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之间似乎早就有一种超越普通朋友的默契和吸引力，只是自己一直没往那方面想。
“真的吗？哥！苏苏？！”黄亦玫惊喜地放下筷子，“太好了！我太为你们高兴了！”
她是真的高兴。苏更生是她非常珍惜的朋友，聪明、独立、善良；哥哥更是她从小崇拜和依赖的对象。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
吴月江和黄剑知对视一眼，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一直很欣赏苏更生那个孩子，知书达理，能力又强，和自家儿子很是般配。
“这是好事啊，振华。”吴月江笑着说，“苏苏是个好姑娘，你们要好好相处。”
黄剑知也点点头：“找个时间，请苏苏来家里正式吃个饭。”
看着家人其乐融融地讨论着哥哥的新恋情，黄亦玫心里暖暖的，也有一丝微妙的感慨。哥哥找到了他的幸福，而她最好的闺蜜也成为了“准家人”，这无疑给这个家增添了更多的喜悦和期待。
然而，在这份为他人高兴的情绪底下，她自己的心，却像一池平静的秋水，没有泛起类似的涟漪。她并不羡慕，也不着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阶段最需要的是什么。
饭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还摊开着从工作室带回来的资料。她打开电脑，准备继续修改那份策展方案。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方协文发来的信息：
“打印机后来没再出问题吧？”
后面跟了一个简单的笑脸表情。
黄亦玫看着这条信息，能想象出他发信息时那副认真又带着点关切的模样。她笑了笑，手指轻快地回复：
“一切正常，多谢啦！今天又帮了大忙。”
“不客气，应该的。”方协文回复得很快。
对话到此为止，简洁，高效，符合他们之间“合作伙伴”的定位。
黄亦玫放下手机，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她想起了方协文说起过他合伙创业的艰辛，办公室很小，压力很大。她能理解那种感觉，就像她的“玫艺空间”也一样，在艺术市场的边缘努力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他们像是两条在各自轨道上运行的星辰，都在发光，也都面临着引力的束缚和宇宙尘埃的撞击。可以彼此照亮，互相传递一些关于运行轨迹的有用信息，但轨迹本身，并未因此改变或交汇。
哥哥和黄亦玫的爱情，是另一条清晰而美好的轨道，与她平行，让她祝福。
而对于方协文，这个努力、真诚、默默给予她很多帮助的“同龄奋斗青年”，她的内心是敞开的，是友善的，是带着欣赏和感激的。她会继续和他做朋友，继续在事业上互相支持，甚至可能成为彼此在这条艰难创业路上，重要的精神慰藉和同行者。
但，也仅止于此了。
至少在此刻，在黄亦玫规划清晰的人生蓝图上，属于“方协文”的坐标，牢牢地定位于“朋友”和“伙伴”的区域。她的情感世界，门窗依然紧闭，里面住着的，只有那个对艺术充满热情、对事业全力以赴、暂时不需要爱情来定义自身价值的、独立的黄亦玫。
她深吸一口气，专注地移动鼠标，开始修改方案的第一个章节。窗外的水木园，夜色宁静，而她的内心，也同样澄澈而坚定，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至于沿途的其他风景，她欣赏，却未曾想过要为此停留。
帝都的初冬，天色总是阴沉得很快，刚过下午四点，光线就已经变得稀薄而冷淡，透过“玫艺空间”那扇高大的旧仓库窗户，在水泥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工作室里，暖气供应不足，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寒意，以及一种比气温更低的、名为“停滞”的气息。
与这沉寂氛围相呼应的，是墙上那张巨大的项目日程表。曾经，上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代表着不同的展览策划、艺术家联络、场地洽谈，密密麻麻，充满了生机。而现在，大片大片的空白，显得格外刺眼。唯一还带着颜色的，是角落里那张代表“姜总项目”的黄色便签——“‘城市记忆’老照片数字化归档与社区巡展”，项目周期长，预算不高，像是日程表上唯一一颗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支撑着这间工作室不至于彻底停摆。
黄亦玫坐在靠窗的原木长桌前，面前摊开着“城市记忆”项目的细化方案。她已经对着电脑屏幕修改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疲惫，握着鼠标的指尖有些冰凉。这个项目是姜总念在旧情，也是看好她的潜力，特意分给她的一小块“蛋糕”，虽然吃不饱，但至少能维持工作室的基本运转，支付小雨和小赵那并不算高的薪水，以及这间旧仓库工作室的租金。
她很清楚，姜总的公司有自己成熟合作的策展团队，能把这个带有公益性质、利润不高的项目交给她这个初创的工作室，已经是莫大的信任和支持。她不能有丝毫懈怠，必须做得尽善尽美，哪怕它无法带来名利，也要做出亮点，做出口碑。
“亦玫姐，”策划助理小雨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轻轻放在桌上，语气带着担忧，“你都坐了一下午了，休息一下吧。社区巡展的场地清单我已经核对第三遍了，没问题。”
另一边，设计师小赵也从电脑后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视觉方案的第二版我也调整好了，色调更温暖了些，符合‘记忆’的主题。”
黄亦玫抬起头，对上两位伙伴关切的目光，心里微微一暖。她知道，工作室目前的窘境，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大型商业项目，没有耀眼的合作机会，只能在姜总这棵“大树”下，接着一些零碎的、边缘的活儿。小雨和小赵是美院的优秀毕业生，不是没有更好的去处，却愿意留在这里，陪着她这个“老板”一起熬着。这份情谊，她铭记于心。
“我没事，”她接过热茶，双手捧着，汲取着那一点暖意，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就是想把互动环节再想想，怎么能让社区居民的参与度更高一些。你们做得很好，辛苦了。”
她抿了一口茶，温热液体滑过喉咙，暂时驱散了些许疲惫和寒意。目光再次落回屏幕，那些关于“老照片故事征集”、“时光走廊布置”、“邻里分享会”的构想，她需要反复推敲，用最有限的预算，创造出最能打动人心的效果。
不嫌弃吗？内心深处，那个曾经在纽约艺术圈初露锋芒、心高气傲的黄亦玫，难道没有过一丝落差吗？
当然是有的。
她记得在纽约时，虽然也辛苦，但接触的是更前沿的艺术观念，合作的是一些极具潜力的艺术家，策划的展览哪怕规模小，也总能引发一些讨论和关注。而如今，回到帝都，创业之初的雄心壮志，似乎被现实一点点磨去棱角。从探讨宏大的艺术议题，到如今需要细致到考虑社区活动的一瓶胶水、一张打印纸的成本，这种转变，并非没有心理落差。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在深夜，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工作室时，感到过迷茫和自我怀疑。选择回帝都创业，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是不是应该像父母期望的那样，找一个稳定的工作，或者接受某个艺术机构的橄榄枝，过着更轻松、更有保障的生活？
但是，这些念头总是如潮水般涌来，又很快被她骨子里的倔强和那份对“自己做主”的渴望给击退。
她不嫌弃。
她不嫌弃“城市记忆”这个项目看似不够“高大上”。在她看来，艺术并非只能存在于象牙塔和豪华展厅里，将这些承载着普通人情感记忆的老照片，用艺术的手法重新梳理、展示，激活一个社区的集体记忆，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有温度的事情。姜总给她这个机会，是对她能力的另一种考验和信任。
她也不嫌弃目前工作室的“小”和“穷”。这间由旧仓库改造的空间，每一处布置都凝聚着她的心血；每一笔小小的进账，都是她和伙伴们靠实实在在的努力换来的。这种从零开始、亲手搭建的过程，固然艰难，却也充满了创造和掌控的快感，是寄人篱下打工无法比拟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放弃。
放弃，从来不在黄亦玫的字典里。她身上流淌着父亲黄剑知做学问的执着和母亲吴月江面对生活的韧性，也继承了哥哥黄振华那种认定目标就埋头苦干的劲头。更何况，她在纽约独自闯荡的经历，早已教会她，成功从来不是一蹴而就，低谷和挫折是创业的常态。
她将杯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仿佛将最后一丝犹豫也吞了下去。她重新坐直身体，眼神恢复了专注和神采。
“小赵，”她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视觉方案的第二版我看过了，整体感觉不错。但我有个新想法，我们在‘时光走廊’的入口处，能不能设计一个简单的、由老照片元素构成的互动装置？不需要多复杂，也许就是一些可以翻转的照片板，或者一个用灯光营造记忆碎片感的空间，成本要严格控制。”
小赵立刻被这个想法吸引，拿起素描本开始勾画：“没问题，玫姐，我来想想办法！”
她又看向小雨：“小雨，场地清单没问题的话，你重点跟进一下那几个答应提供老照片的社区老人，看看能不能挖掘出照片背后更生动的故事。我们需要这些故事来让展览更有血肉。”
“好的，亦玫姐！我明天就去联系！”小雨也干劲十足地回应。
工作室里那股低沉的气氛，仿佛被黄亦玫这几句清晰指令注入了新的活力，重新流动起来。她就像一位在逆境中依然沉着指挥的船长，也许船小，也许风浪大，但她目光坚定，牢牢握着舵盘，指引着方向。
她知道，不能坐等机会降临。在做好手上现有项目的同时，她必须主动出击。
她开始更频繁地浏览各类艺术资讯网站，关注政策动向，寻找可能的机会。她重新梳理自己的人脉网络，给一些许久未联系、但可能提供帮助的朋友、老师、前辈发去问候邮件，附上“玫艺空间”的介绍和近期工作小结，不卑不亢地寻求合作可能。
她甚至开始研究起时下流行的新媒体平台，思考如何利用线上渠道，低成本地推广工作室和策展理念。这对于习惯线下策展的她来说，是一个新的挑战，但她愿意去学习，去尝试。
方协文有时会发来信息，分享一些他看到的小型艺术基金申请信息，或者某个适合申请的公共文化项目招标公告。他的信息总是那么及时和有用。
“亦玫，看到这个，觉得可能适合你们，仅供参考。”
黄亦玫会认真地回复：“谢谢协文，很有用，我马上研究一下。”
他的存在，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一块垫脚石。她感激这份心意，也珍惜这份来自“战友”的支持。但这支持，并未改变她独立前行的决心。
傍晚时分，黄亦玫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大片空白的工作日程表，目光没有停留太久，而是拿起笔，在旁边贴上了一张新的绿色便签，上面写着：“主动拓展：1. 梳理目标客户名单；2. 研究线上推广方案；3. 约见xx艺术基金会负责人。”
然后，她背起包，关上灯，锁好门。
走在回水木园的路上，寒风依旧，但她步伐稳健。她知道，创业这条路，注定崎岖漫长。眼前的困境，只是其中一段需要跋涉的丘陵。她不会因为项目小而不为，也不会因为暂时没有鲜花掌声而气馁。
她拥有支持她的家人，有愿意同甘共苦的伙伴，有像方协文这样默默提供帮助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她拥有不灭的热情、清醒的头脑和一颗永不放弃的心。
“玫艺空间”也许现在还很小，很不起眼，像一颗被埋没在泥土里的种子。但她相信，只要持续浇灌，用心耕耘，耐得住寂寞，顶得住风雨，总有一天，这颗种子会破土而出，绽放出属于它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光芒。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低下头，弯下腰，认真地做好眼前的每一件小事，无论是修补一个社区的集体记忆，还是构思一个可能永远无法落地的宏大展览方案。
不嫌弃，不放弃，这六个字，如同暗夜中的星火，在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中，静静燃烧，照亮着她前行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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