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裹着细碎雪沫扫过雁门关,落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很快便被温热的鲜血融化,在地面汇成蜿蜒的血溪,顺着城砖缝隙渗进泥土深处。苏念念站在瓮城城门内侧,银甲上溅满了暗红的血渍,弯刀刀身还凝着未干的血珠,顺着锋利的刀刃缓缓滴落,砸在脚下的血水里,泛起细小的涟漪。她抬手抹去脸颊上溅到的血点,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才发觉寒风早已吹透了铠甲缝隙,冻得指尖发麻。
城楼下,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几名校尉指挥着士兵们将匈奴骑兵的尸体拖拽到城外空地,堆叠成数座尸山,准备浇上火油焚烧——一来可避免尸体腐烂引发瘟疫,二来也能震慑草原上的匈奴残部。另有一队士兵专门收集散落的兵器甲胄,断裂的弯刀、变形的铠甲、散落的箭矢堆满了城楼角落,阳光透过铅灰色云层洒下来,映得甲胄碎片泛着冷硬的光,上面的血污在寒风中渐渐凝固,结成暗褐色的斑块。
“将军,左谷蠡王已经押入地牢,铁链锁得结实,派了十名精锐士兵看守,插翅难飞。”黑影快步走来,他的玄色劲装划破了好几处口子,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显然方才守城门时拼得极凶。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痕,声音略带沙哑,“地牢已仔细检查过,没有暗格密道,不会出纰漏。”
苏念念点头,目光扫过不远处被押解的匈奴俘虏。那些俘虏大多衣衫褴褛,铠甲兵器早已被收缴,双手反绑在身后,低垂着头,脸上满是颓败与恐惧。有几名伤势较轻的俘虏试图挣扎,立刻被身旁的大夏士兵用长矛抵住后背,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好生看管,不许虐待,但也别让他们有串通的机会,分开关押。”苏念念沉声道,“晚点我去地牢审他,或许能从他口中问出匈奴单于接下来的部署。”
“属下明白。”黑影应声,转身朝着地牢方向走去,脚步沉稳,丝毫不见疲惫。
这时,陈武骑着马从城外赶回,马刀上的血渍已被寒风冻成冰碴,他翻身下马,铠甲上的铜扣碰撞出声,带着几分沉重。“将军,城外的尸体已经堆好,火油也准备妥当了,是否现在点火?”陈武走到苏念念面前,躬身禀报,“另外,李嵩将军率领的五百骑兵已经将逃窜的匈奴残兵彻底肃清,方圆三十里内,没有漏网之鱼,缴获的战马、粮草也已运回关内,正在清点数量。”
苏念念抬头望向城外,隐约能看到远处空地上升起的淡淡烟霭,那是士兵们在清理战场时扬起的尘土。“点火吧,尽快处理完,避免夜长梦多。”她顿了顿,补充道,“让士兵们注意安全,别被火星燎到,毕竟刚经历大战,不少人都已精疲力竭,别再添无谓的伤亡。”
“属下记下了。”陈武应声,转身从士兵手中接过火把,翻身上马朝着城外跑去。不多时,城外便传来“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顺着北风飘向北方草原。火光映照着苏念念的脸庞,她的眼神格外坚定,这场胜利来之不易,却只是暂时的,匈奴单于损失了三万精锐骑兵,还被俘了左谷蠡王,必然会恼羞成怒,接下来的进攻,只会更加猛烈。
“将军,军医营那边派人来报,受伤的士兵太多,药材不够用了,尤其是金疮药和止血粉,已经快耗尽了,有几名重伤士兵因为失血过多,情况不太好。”一名士兵快步跑来,脸上满是焦急,语气带着哭腔,“军医说,要是再没有药材,恐怕……恐怕撑不住了。”
苏念念的心猛地一沉,受伤士兵是雁门关的战力根基,若是因为药材短缺而丧命,后续面对匈奴的进攻,只会更加艰难。她抬手按住额头,快速思索着对策:“关内的药铺有没有存货?让他们尽数捐献出来,事后官府加倍补偿,绝不亏待。另外,让后勤营清点一下库房里的备用药材,哪怕是边角料,只要能用,都先送到军医营。”
“已经派人去问了,关内几家药铺的药材早就捐过一批了,剩下的存货不多,库房里的备用药材也已全部送去军医营,还是不够。”士兵低着头,声音愈发哽咽,“有几名士兵的手臂、腿被火器炸伤,骨头都露出来了,军医只能用布条紧紧包扎,可血还是止不住……”
苏念念眉头紧锁,目光望向关内的方向,心中满是焦灼。雁门关地处边境,距离最近的城池也有数百里路程,就算派人去调运药材,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三天时间,那些重伤士兵根本等不起。就在这时,李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军,或许我有办法。”
苏念念转身望去,只见李嵩快步走来,他手臂上的绷带已经换过新的,脸色虽有些苍白,却依旧精神矍铄。“你有什么办法?”苏念念急忙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属下在草原上拖延匈奴粮草时,曾结识过一支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他们擅长用草药治病,尤其是外伤,有几味秘制草药,止血效果极佳。”李嵩解释道,“那支部落与匈奴单于素来不和,匈奴时常抢夺他们的牛羊马匹,他们对匈奴恨之入骨,之前属下帮过他们一次,化解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他们欠属下一个人情。若是派人去联系他们,或许能借到要材。”
“那部落距离雁门关有多远?一来一回需要多久?”苏念念追问,最关键的便是时间,若是耗时太久,依旧无济于事。
“距离雁门关大约八十里路程,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能抵达,若是顺利,两个时辰内便能带着药材回来。”李嵩沉声道,“属下亲自去,那部落的首领认识属下,不会起疑心,也能尽快拿到药材。”
苏念念看着李嵩手臂上的伤口,犹豫道:“你刚经历厮杀,身上还有伤,独自前去会不会太危险?草原上局势复杂,若是遇到匈奴的巡逻兵,怕是会有麻烦。”
“将军放心,属下熟悉草原的地形,知道哪些地方有匈奴巡逻兵,可以绕着走,不会被发现。”李嵩拍了拍腰间的马刀,眼中满是坚定,“受伤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比起那些重伤的士兵,根本不值一提。只要能拿到药材,救下他们,属下多跑几趟都愿意。”
苏念念思索片刻,知道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便点头应允:“好,你带十名精锐骑兵一同前去,务必注意安全,若是遇到危险,不要恋战,先保住性命要紧,药材能拿多少是多少。”她从腰间解下一枚令牌递给李嵩,“拿着这枚令牌,若是遇到关内的士兵,可随时调遣支援。”
“属下遵命!”李嵩接过令牌,躬身行礼,转身快步朝着马厩方向走去。不多时,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嵩率领十名骑兵朝着城外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北风之中。
苏念念站在城楼之上,望着李嵩离去的方向,心中满是担忧。她抬手握住城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城砖冰冷的触感让她渐渐冷静下来。她转身朝着军医营走去,想要亲自看看受伤士兵的情况。
军医营设在关内的一处大院内,院子里挤满了受伤的士兵,有的躺在担架上,有的靠坐在墙角,身上都缠着渗血的布条,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几名军医正忙碌着,手中的针线穿梭在士兵的伤口处,缝合伤口的动作熟练而快速,额头却布满了汗珠。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味,让人有些窒息。
一名年轻的士兵躺在担架上,左腿被滚石砸伤,骨头断裂,伤口处血肉模糊,军医正在给他正骨,士兵疼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是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滴落,浸湿了身下的布条。
苏念念走到军医身边,轻声问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军医抬头看了苏念念一眼,叹了口气:“骨头断了两根,幸好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太多,若是能及时补上血,再用上好的金疮药,应该能保住腿。可现在……”军医没有继续说下去,眼中满是无奈。
苏念念看着那名士兵紧咬嘴唇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涩。这些士兵大多年纪不大,本该在家乡陪伴亲人,却为了守护疆土,抛头颅洒热血,甚至可能落下终身残疾。她蹲下身,轻声对那名士兵说道:“忍一忍,药材很快就会送过来,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那名士兵听到苏念念的声音,艰难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将军放心,属下……属下还能打仗,还能守雁门关……”说完,便因疼痛与虚弱,昏了过去。
军医立刻给士兵盖上薄被,转身对苏念念说道:“将军,目前重伤士兵有三百余人,大多是失血过多或骨折,还有几十人被火器烧伤,若是三个时辰内还没有药材,恐怕会有一半人撑不下去。”
“我知道了,药材很快就到,你们再坚持一下。”苏念念沉声道,心中愈发焦急,不断朝着院外望去,希望能尽快看到李嵩的身影。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士兵们的欢呼声响起:“药材来了!药材来了!”
苏念念心中一喜,立刻起身朝着院外走去。只见李嵩率领十名骑兵,每人手中都提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快步走进院子。李嵩脸上满是汗水,身上的绷带又渗出了血渍,显然赶路时太过急促,牵动了伤口。
“将军,药材拿到了,都是那部落首领亲自挑选的,止血、治外伤的草药都有,足够用了。”李嵩将布袋递给军医,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兴奋。
军医立刻打开布袋,里面装满了各种草药,有的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军医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急忙说道:“太好了!这些草药足够用了,多谢将军,多谢李校尉!”说完,便立刻召集手下的医兵,开始处理草药,准备给受伤的士兵用药。
苏念念看着李嵩手臂上渗血的绷带,眉头微皱:“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快去让军医处理一下,别留下后遗症。”
“属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李嵩摆了摆手,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幸好身旁的士兵及时扶住了他。原来他在草原上本就经历了厮杀,身上带着伤,又日夜兼程赶回雁门关,参与大战,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借药材,早已透支了体力。
“别硬撑,快去休息。”苏念念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让两名士兵将李嵩扶到一旁的房间休息,又让军医过来给他处理伤口。
安置好李嵩后,苏念念走到院子里,看着军医和医兵们忙碌的身影,受伤的士兵们脸上渐渐露出了安心的神情,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转身朝着地牢方向走去,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便是审问左谷蠡王,从他口中套出匈奴单于的动向。
地牢设在雁门关的地下,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与铁锈味。地牢的通道两侧排列着一个个牢房,每个牢房都用厚重的铁门封锁着,铁门上布满了锈迹,透过铁门上的栏杆,可以看到里面关押的匈奴俘虏,他们大多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左谷蠡王被关押在最深处的牢房里,他身着囚服,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铁链另一端固定在墙壁上,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血污与屈辱,原本嚣张的气焰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颓废与不甘。
听到脚步声,左谷蠡王缓缓抬起头,看到苏念念走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却又很快被恐惧取代。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铁链牢牢锁住,只能无力地坐下。
苏念念站在牢房门外,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吧,匈奴单于接下来的部署是什么?他还会派多少兵力进攻雁门关?粮草补给藏在什么地方?”
左谷蠡王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拒不回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从我口中套出情报,做梦!”
“做梦?”苏念念冷笑一声,抬手示意身旁的士兵打开牢房门,她走进牢房,蹲在左谷蠡王面前,手中把玩着一把短刀,刀身映着昏暗的灯光,泛着冷冽的光,“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吗?只是不想浪费时间罢了。你想想,匈奴单于损失了三万精锐,又被俘了你,他对你早已恨之入骨,就算你现在死了,他也不会念及旧情,更不会为你报仇。可你若是说了,我可以饶你一命,给你一条活路,至少能保住性命。”
左谷蠡王身体微微一颤,显然苏念念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他虽然是匈奴的贵族,却也贪生怕死,尤其是在经历了战败被俘的屈辱后,对死亡更是充满了恐惧。可他又担心,若是说了情报,就算苏念念饶他一命,日后也会生不如死。
苏念念看出了他的犹豫,继续说道:“我说话算话,只要你如实交代,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将你送出雁门关,让你隐姓埋名,安稳度过余生。若是你执意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地牢里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到时候你不仅要受苦,最终还是要交代,何必呢?”
左谷蠡王沉默了许久,眼中满是挣扎。他抬头看着苏念念,见她眼神坚定,不似说谎,心中的防线渐渐松动。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道:“单于此次战败后,已经率领残兵退回漠南峡谷,他召集了剩余的兵力,大约还有六万余人,正在峡谷内休整。他打算派人去联系周边的几个匈奴部落,联合他们一同进攻雁门关,预计十日之后,便会再次发动进攻。”
“粮草补给呢?藏在什么地方?”苏念念追问,粮草是军队的根基,若是能毁掉匈奴的粮草,便能大大削弱他们的战力。
“粮草补给藏在漠南峡谷西侧的一处山谷里,那里有五千士兵看守,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左谷蠡王如实说道,“单于担心粮草被劫,特意派了精锐士兵看守,还设置了不少陷阱。”
苏念念点了点头,将左谷蠡王的话记在心里。她站起身,看着左谷蠡王,沉声道:“我暂且信你,若是你说的是实话,日后我定会兑现承诺,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敢骗我,后果你应该清楚。”说完,便转身走出牢房,让士兵们继续看好左谷蠡王。
走出地牢,外面的寒风依旧凛冽,苏念念站在地道口,望着北方草原的方向,眼中满是凝重。十日之后,匈奴便会再次发动进攻,而且是联合周边部落,兵力会比此次更加强大,雁门关的士兵们经过一场大战,需要休整,军备也需要补充,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做好准备。
她转身朝着城楼走去,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首先,要尽快补充军备,将缴获的匈奴兵器甲胄修复,调配更多的火器与箭矢;其次,要加强城防,在城外增设更多的陷阱与壕沟,加固车堡阵,做好防御准备;最后,要派士兵去漠南峡谷西侧的山谷探查,摸清匈奴粮草的具体位置与防守情况,若是有机会,便派人偷袭,毁掉他们的粮草。
走到城楼之上,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雁门关的城墙上,将城墙上的血污染成了暗红色。士兵们依旧在忙碌着,有的在加固城墙,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在训练,虽然疲惫,却依旧充满了斗志。
苏念念站在城楼边缘,望着北方草原的方向,寒风卷起她的披风,猎猎作响。她知道,接下来的十日,将会是极其艰难的十日,她必须争分夺秒,做好一切准备,才能守住雁门关,守住大夏的疆土。而匈奴单于联合周边部落的举动,也意味着这场战争,远未结束,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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