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茗看着紧闭的苏府大门。
“张申……”
她强行压下撕裂胸腔的恨意。脑海里飞快的过着废稿里的情节,现在面对的启朝世界已经和废稿原来的轨迹不同。
前世十余载教师的平庸岁月,无数循规蹈矩的晨昏,在此刻碎裂剥落。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在疯狂呐喊:这不是循规蹈矩的时候。前世憋屈够了,今生活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她要扒下张申那张冠冕堂皇的画皮。
念头起落间,大脑如同高精度的武器库被激活。
张申的画像在她思维中急速分析拆解:权倾朝野,看似根深蒂固,然树大心空。依附于皇帝脆弱的信任,底下尽是见风使舵的爪牙。最大的命门是他骨子里对鬼神宿命近乎病态的痴信。
对“不祥”和“天罚”的恐惧,远超常人。还有那桩无人再敢提起的旧案——父亲郑云龙的血海深仇。
反击蓝图在她脑海中成型:科学摧毁其神坛,心理瓦解其防线,舆论掀翻其根基。
前世积累的化学知识在郑茗脑中高速运转,剥离掉精密的分子式……
磷?眼前没有……
她小心翼翼在储藏食物的冰窖里找到几块硝石块,又在火盆里拿起几块碳用油纸包好,塞进袖袋。
随即郑茗回到书房,铺开纸,磨浓墨。她要让舆论的战场同样硝烟弥漫。
笔锋蘸满墨,落在粗糙的黄麻纸上,一首首俚语歌谣喷薄而出:
“陵坪反书千万卷,不及明远词一篇;若问真伪何处辨?满城传唱自昭然!”
“昨日抄诗今日反,罪名来得快如电;书斋搜证真巧妙?莫非早藏污垢田?”
“京城权贵谁遮天?口含蜜饯手握剑;忠良落难寻常事,禽兽衣冠……陷!”
留白引人联想,省略号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脑补“张申”二字!
写罢,她又迅速裁下几张更小的黄麻纸条。没有写完整歌词,只用更粗放的墨线,在上面飞快勾勒出怪异的图形——弯月残缺,一道锐利的竖痕劈断其凹弧。
那是她从苏明远父亲手稿中看到的“血月弯刀符”。然后在这图形下角,歪歪扭扭写下几个字:“废太子冤咒!灭门符显!”
这是一枚射向张申内心深处最恐惧之地的暗箭。先帝的废太子案牵连甚广,血腥残酷,是禁绝数十年的恐怖话题,任何与之牵扯的符号重现,都会令京中之人闻之色变。
郑茗轻叩墙壁,隔板的微响很快引来王伯。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仆眼中满是担忧:“姨娘?”
“王伯,”郑茗声音低沉哀婉。“这些……”她指了指那叠厚厚歌谣,“劳烦您那位远房的侄儿,给天桥底下的‘泥鳅李’送去,就说……给京城唱曲讨口饭的兄弟们添个下酒菜,务必要快,要广!”郑茗伸手拂向发髻,摘下王素柔初次见面时送她的珍珠白玉簪,一同递给王伯。
接着,将那些画着“血月弯刀”废太子冤咒的小纸条单独抽出,递到王伯面前:
“这些……另寻几个伶俐的生面孔。不用常跟泥鳅李混的,专门交给城根底下那些见多识广的老油子乞丐,让他们务必把这话散出去。就说‘有高人开了天眼,瞧见城东富户家的祖坟石缝隙里……显出了这个!’”
郑茗盯着王伯的眼睛,模仿着市井神棍神秘莫测的语气:
“‘天杀的废太子爷阴魂不散呐……这是他死前咒人灭门的血符……一旦显形,被谁看见了沾上了,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啊!尤其那些亏心事做得多了的……不出三月,必遭报应!’告诉他们,叫得越玄乎越好,尤其是那些给高门大户倒夜香的老家伙们……多传几家。”
王伯接过那簪子,小心翼翼揣在怀里,深深一揖:“要是没有苏大人,我一家早死了。上下打点总是要的,只是苦了您。”他眼中闪着泪光。
郑茗要借乞丐的口,制造一个恐怖的市井传说。让“废太子诅咒符”如同幽灵,在京城最阴暗的角落飘荡。一旦这符号与张申联系起来……将引发他最深重的恐惧。
她将那歌谣纸塞入王伯手中:
“给那机灵点的张菜贩也递个话,只要他把新编的‘顺口溜’夹带在萝卜白菜里,自有他的好处。”
王伯的眼中掠过悲愤与决绝,深深点头,消失在门口的暗影里。
这些饱含着讥讽与诅咒的纸片,如同被撒入水中的鱼饵,迅速通过隐秘的渠道,融入了殿梁城喧嚣的市井脉搏之中。
清晨,卖油郎沿街敲着梆子哼出的小调里,就多了一句“陵坪反书算个甚?哪比明远一字真!”
晌午,茶肆旁两个脚夫歇气时,低声议论:“你听说没?那反诗抓得也太快了!跟早备好的似的……”
“……嗨,张爷手眼通天呗。诶,对了,你听老驼背说了没?可邪乎!昨儿天擦黑他收夜香,路过城隍庙后头那小夹道,墙上……像被啥东西爬过,留下个古怪印子!他偷瞄了一眼,差点吓尿,那东西……他奶奶的,弯月下一把沾着血的刀,贼吓人!那是废太子的‘催命符’啊!邪门!”
“呸!别瞎说,要命的事儿!”另一个脚夫脸色一变,慌忙压低声音左右张望,“废太子血符显了?老天爷,真应了那句‘恶贯满盈天收去’?老驼背瞧见了……那他……”
令人心悸的传闻,伴随着讽刺张申的歌谣,开始在京城殿梁的脉搏下悄然蔓延……
几条巷子之外,一个送柴火的老汉正在跟一户人家的门房悄悄嘀咕:
“……东家可得留心!听道上老弟兄说,前几日就有人见着富得流油的赵员外家祖坟石碑角上,也不知咋地就显出半个‘带血弯月亮’的邪符印子!结果没过三天,他家三公子就……唉!你说邪不邪?这玩意儿啊,专找亏心事儿做绝的人家……”门房听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
黄昏,一群玩闹的孩童在巷口拍手跳跃,稚嫩的童声脆生生响彻整条街:
“口含蜜饯手握剑,满座衣冠……嘿哟喂!”而在市井百姓的私语暗流中,“废太子符”、“阴魂不散”、“灭门凶兆”……这些诡异的词汇,也正悄悄汇入对张府的揣测。
当郑茗布下的暗流开始在殿梁城悄然涌动时,张府书房内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瓷盘被张申掀翻砸在地上,盘中滚落的蜜饯洒得到处都是。面前摊着几张被“投”进来的纸,上面是那“口含蜜饯手握剑”的诛心歌谣!
还有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那怪异的残缺月牙断痕图案,下角几个歪扭的“灭门符”字迹。
管家刘玉神色惶恐地呈上,小心翼翼地补充了街头巷尾疯传的“废太子诅咒符重现人间”的恐怖谣言:“邪符显于谁家,便是哪家作恶深重惹了阴谴”。
“混账!混账东西!”张申胸口剧烈起伏。暴怒之下,深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安。“废太子……血咒……”这沉寂数十年的禁忌符号为何突然重现街头,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仅仅只是卑贱乞丐编排的吓人把戏?还是……真有怨鬼索命……不对,这血月弯刀符咒是满朝的禁忌,鲜少人知。苏严训当年奉先帝密旨查过,牵扯甚深,定是苏家!
张申狂怒吼道:“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散布谣言的宵小找出来。特别是苏明澈……给我盯死!还有那些满嘴喷粪的叫花子,都给我抓起来!”
那张画着“灭门符”的小纸条在他指间被捏成一团废纸,但纸上的恐怖寒意,却挥之不去。
就在张申的怒火在府内燃烧之际,苏府内的郑茗正冷静地收集着外界反馈。
郑茗正从看守的兵丁手里接过一个破旧的食盒。她眼圈微红,脸上带着佯装的怯懦与无助:“多谢……大哥……不知外子……”
“嘿,里头那位?新伤叠旧伤,嚎一夜了。”那兵丁收了她的银子,随口应付,脸上掠过习以为常的麻木。
“宫门外那个跪着的白袍子小爷?咳,昨天晌午跪晕被抬走一回了……听说皇上跟前那位太监路过时叹气摇头呢。”兵丁啐了一口,压低声音,“朝上张爷今儿发了大火。砸了东西,还嚷嚷着要抓乞丐……户部侍郎赵大人从值房出来时脸煞白,念叨什么‘妖氛暗涌’……”
信息碎片汇入郑茗脑中:明远处境惨烈,明澈身体濒临极限。张申的癫狂更甚,明显受到双重刺激。连赵侍郎都感受到了“妖氛”的压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且比预想的更快。这锅热油,看来是烧得够旺了。
回到内室,府外隐约传来巷子里孩童仍在传唱童谣的声音:“满座衣冠……嘿哟喂!”
“张申,”一抹凛冽的弧线划过郑茗的唇角,“第一份‘回礼’——这热汤油锅,滋味可好?莫急……”
门外,一只乌鸦扑棱棱飞落在高耸的院墙上,歪着头发出暗哑的“嘎”声。
阴沉的天空,墨色浓云翻滚,也似应和着城中那弥漫开来不祥的符咒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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