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深处,门扉紧闭。郑茗坐在窗下的旧木椅上,目光沉静地望着院子里那棵半枯的老槐,仿佛灵魂已抽离。
“姨娘…”春杏捧着铜盆,脚步细碎走进来。她将温水轻轻放在小几上,怯怯看了郑茗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迟疑着没说。
郑茗注意到她的异样,缓缓转过脸:“何事?”
春杏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脏污的草纸包,小心翼翼递给郑茗:“前…前日撞上王夫人院里因手拙被打的小玲,她塞给奴婢的…说…说是给您的…奴婢也不知是什么…”
郑茗看着那纸包,边缘渗出已干涸的暗红褐色,上面斑驳的是泥土污渍。一丝苦涩气味,隐约钻入鼻端,是红花!
一丝冷笑在郑茗的脸上倏然绽开,眼神里是洞察真相的敏锐。
王婉晴好毒的算计!这分明是诱饵。郑茗一旦拿出,王婉晴便可反咬一口,坐实郑茗因妒害命的罪名。
把这“证据”甩到苏明远面前?岂不正中下怀?
她收敛笑容,平静地将药渣包好递给春杏:“拿个火盆烧了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春杏像捧着烫手山芋,连连点头。
郑茗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照不到这深深苑落,只有风卷着尘埃扫过。
她心下明白,真相是一把双刃剑,握在时机不对的人手中,只会伤己。王婉晴以为她赢了,用孩子筑起了诛心的高墙?殊不知,这墙,她郑茗要亲手推倒,还要用它撬动整个棋局!
郑茗的目光投向窗外灰霾的天空。她脑海里飞快略过之前在疫区治病时,“蒲草妇人”搜集到关于三河帮的秘密情报……
郑茗眼中寒光乍现——
当她识破红花陷阱之时,一张营救的大网已随着暮色悄然撒向西苑之外。
傍晚,负责给西苑送饭食的老张婆子拄着拐,颤巍巍地将几个干硬的杂面饼和一点咸菜放到门边,正准备离开。
经过门边时,郑茗的手迅速伸出,在她那满是补丁的旧棉袄袖子里塞进一个薄薄的纸包。老张婆子疲惫的眼睛动也没动,仿佛只是被风吹得晃了一下,袖子里的手却牢牢捏住那物件,一步一顿地走出了西苑。
纸包飞快地传递,最终落到一个正在河边涮洗夜桶的孙婆子手中。她借着弯腰捞桶的动作,手指迅速打开纸包——里面是一首歌词,右下角是像小孩涂鸦般的符号。
那是“蒲草妇人”传递消息的暗号:新月交叉的弧线下面画着一株风中凌乱的蒲草。
西苑的密信悄无声息地流入市井暗流,城外的灾民草棚区里,一首血泪凝成的歌谣正随着篝火悄然蔓延。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寒风中哼唱起来:
“王相高坐金銮旁,三河蛟龙暗里藏。
护河捐是催命鬼,堤坝肚里有名堂。
黄水滔天百姓苦,枯骨填壑血泪汪。
问天谁是杀人手?殿梁簪缨河间狼!”
哀伤的小调在黑暗中重复着,悄无声息地在一个个草棚间扩散……
低沉的谣曲,点燃了无边绝望中滔天的恨火。
郑茗此刻正隔着层层院墙,面朝京都殿梁的方向。轻轻叩击着窗棂的木头,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寒意。
她仿佛看到远方灾民草棚上越来越炽热的火苗。
郑茗微微一笑:“王婉晴,好好抱着你那沾满自己骨肉鲜血的‘王家护身符’,继续做梦吧!”
城外的歌谣正如野火般蔓延,苏府内却像座巨大的冰窖。
明明烧着炭炉,苏明远却觉得冷得刺骨,空气里浮着苦药味,闷得人喘不过气。
书案上,放着一张边缘卷曲的素笺。那是陆昭昨夜悄然送来的《断桥泊》。
“未及年老,破极无格。归来旁言竟蹉跎…”
每个字都扎在苏明远最疼的伤疤上。他的手指刮过纸的边缘,留下细微的划痕。
“夫君,”王婉晴病弱的声音从暖阁里飘出来,“药…太苦了…”她倚在锦垫上,宽大的寝衣愈发衬得她伶仃,脸色白得像雪,眼底血红。
“都怪我…没护好我们的孩儿…”
苏明远闻声快步进去。他接过墨菊手中的药碗,温声道:
“身子要紧。”他舀起一勺送到她唇边。
王婉晴顺从地咽下药汁,睫毛微垂。“若非…若非郑姨娘心思过重,容不得人,时时苛责,令我整日惊惶不得安宁,也许…也许就不会…”她抽噎起来,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更加凄楚。
就在这时——
暖阁的门被撞开,寒意顺着进来的身影一同闯了进来,将室内的药味儿搅得一片狼藉。
陆昭浑身湿气未干,发梢还往下滴着水珠,眼神直直刮过王婉晴柔弱惊恐的脸,最后落在苏明远身上。
陆昭嗤地一声冷笑:“苏明远,醒醒吧!”
苏明远不耐烦地冲上来:“陆昭!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陆昭一步逼近。他抓起书案上那首《断桥泊》,纸张在他手中簌簌作响。“看看这个!”
“看什么?我看了!”苏明远挥开陆昭的手,额头青筋暴起。
“字字句句,都是怨恨。全是怨恨婉晴,怨恨我,证据呢!你告诉我她这‘归来旁言竟蹉跎’!除了指桑骂槐怨恨婉晴,还能指谁?”
苏明远的声音嘶吼出来,震得房梁嗡嗡作响。那堆积在他心头无处宣泄的憋闷全在这一刻被点燃。
陆昭眼神冷得像冰。
“证据?”他忽地一脚踹翻圆凳!“就快有了!”
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却字字砸在苏明远心上:“‘水蝎子’的命根子正押往城里!撬开她的嘴,看看到底是谁容不得人!”
苏明远瞳孔一缩:“你……”
“等消息。”陆昭截断他的话,扯了下嘴角,转身欲走。
王婉晴似乎被刚才的巨响“吓坏了”。她身子一软,倒向苏明远的方向,额头正好抵在他手臂上,她的手指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襟。“夫君…我…我头晕得厉害…”
苏明远连忙伸手扶住王婉晴纤弱的肩膀,手臂环过她的后背,力道温柔地将她护在怀里。苏明远刚才的惊心动魄,被这温存吞噬了大半。
“婉晴不怕,”他低下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幼小的孩童,“有我在,一切都过去了。好好养着,养足精神。孩子…”他喉间梗了梗,“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王婉晴的脸埋在他肩窝里,温顺点头。她的长发垂落,恰好遮掩住大半侧脸。
这份虚伪的温存还未升腾片刻——
“大人!大人——!”
管家苏全惨白着一张脸,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撞破了满室的“温情”。他袍角绊在门槛上,整个人向前狼狈地一栽,一个跟头扑到苏明远脚边。
“澶水……河…河堤!”苏全惊惶的声音岔了调。“刚稳住的几处大堤口子…全……全崩开了。大水淹进来啦!”
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灾民…灾民反啦!他们说……说官府不管他们死活。现在见人就抢!见屋就烧!已经过来了!就快到西城门了!要冲……冲进城里了!!”
窗外,原本平静的天色,不知何时再次阴沉下来。乌云深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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