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脆响,撕裂了苏府茗竹轩外竹林的宁静。
郑茗端茶的手指骤然一停,全身筋骨如弓弦绷紧。她向平章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平章,藏好了,别出去。等着姨娘。”平章被她安顿在巨大的屏风后面。
郑茗锁上房门,快步疾行,来到院子角落藏好。余光紧紧盯着平章所在的房门,手臂瞬间收拢,另一只手迅速滑入宽袖——指尖已扣住了黄杨木盒。
“呜——”
一声压抑的闷哼,紧接着是重物砸入厚雪的声响。利器撕裂寒风的尖啸破空而至。
“有贼!”
陆安炸雷般的咆哮撕碎雪夜,茗竹轩外火光爆闪。人影幢幢,刀剑撞击的锐鸣、粗重的喘息、痛呼声搅动寒冷的空气。洁白雪地被凌乱的脚步践踏得一片狼藉。
院中,陆安如同暴怒的凶兽。一个照面,他已赤手捏碎了一名刺客的手腕。
惨嚎声中,刺客瘫软如泥。他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沫,眼神凶戾。其他侍卫正与另外两个黑影缠斗。
一个刺客眼见同伴被废,眼中凶光爆射。竟不顾身后劈来的刀锋,泥鳅般从侍卫腋下钻过。手中短刃直扑那紧闭的房门。
“找死!”陆安怒吼,抓起一根冰锥扎向刺客后心——
刺客前扑之势飞快,躲开了陆安那致命冰锥,就这电光石火间,那刺客已冲到平章门前。
一声震耳欲聋的喷嚏,如同平地炸雷。
陆安徒手捏碎了另一个刺客的手腕,喷溅的鲜血混着雪沫,溅进了他的鼻孔里。
陆安被那又腥又凉的液体一激,浑身一个激灵,那喷嚏来得毫无预兆。他随着这惊天动地的“阿嚏”猛地一抖——
那如同黑熊甩头般的动作,带动他粗壮的胳膊肘,“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郑茗正全神贯注瞄准门前刺客的手腕上!
郑茗只觉得手腕如同被铁锤砸中,剧痛传来,手臂瞬间酸麻。扣在指尖即将离弦的三根毒针,被这股巨力猛地一带——三道幽蓝寒光,歪歪斜斜地射向了……茗竹轩侧后方的小厨房门口。
一个腰粗如桶的胖厨娘,正喜滋滋地捧着一个油亮的大猪蹄,哼着小曲儿,迈着欢快的步子,从厨房里晃悠出来。
“噗!噗!噗!”
三根淬着剧毒的细针,深深扎进了那油光水滑的蹄髈正中央。针尾还在微微颤动,在酱色的肉皮上闪烁着亮光。
胖厨娘脸上的笑容凝固。低头,看看自己的杰作,再看看那三根突兀闪光的“装饰品”……
“啊!”胖厨娘怒气冲冲的拔下那毒针,随即发出一声咆哮。她双眼赤红,举起那油滋滋的蹄髈,不管不顾地朝着正揉鼻子的陆安,狠狠砸了过去。
“天杀的,赔老娘的炖猪蹄!”
那声音穿透力比陆安的喷嚏还强十倍。震得屋檐上的积雪都簌簌往下掉。
滴着酱汁的蹄髈,直扑陆安面门。
陆安刚打完喷嚏,脑子还有点懵,眼见那“暗器”袭来,下意识地就想挥拳格挡。可拳头刚抬到一半,鼻子里又是一阵奇痒难耐——
“阿——阿嚏!”又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陆安猛地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蹄髈飞锤”!那溅起的滚烫酱汁,还是“啪叽”一声,糊了他满脸。
胖厨娘一击不中,怒火更炽,她嗷嗷叫着,迈开两条粗腿,疯狂追着陆安满院子跑:
“站住!你个杀千刀的!老娘的猪蹄!老娘的功夫!我三个时辰的心血啊!”
陆安被那个举着猪蹄的狂暴厨娘追得抱头鼠窜,脸上糊满酱汁,狼狈不堪!嘴里还嚷嚷着:“婶子!误会啊!!”
那个踹门的刺客,原本正凝聚全身之力准备破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战”惊得动作一滞!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这匪夷所思的热闹……
就是这一扭头!
他完全没注意到,刚才胖厨娘挥舞蹄髈时,那油汪汪的酱汁,甩在了他脚前的青石板上。
刺客的注意力还在那满院子乱窜的陆安和厨娘身上,脚下发力蹬地,准备完成那雷霆一脚——
“哧溜——!”
“哎哟!”
只见刺客脚底板一滑。以一个标准的“一字马”劈叉姿势,“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坐在了坚硬的门槛上。
惨叫声登时响起。
就在此时,郑茗再次瞄准,一道乌光,钉入了刺客的脚踝。
“啊——”惨嚎划破夜空。混乱中,半块乌沉沉的令牌从他撕裂的衣襟内袋甩出,“当啷”一声滚落在雪地上。
火光下,那枚令牌断裂处露出新茬,隐约可见“三皇子府”刻字。
那厨娘仿佛刚意识到一地的狼藉,情况不妙,飞快钻进厨房,砰一声关上门。
“得救”的陆安大手扼住刺客后颈,将他掼进雪泥。
“捆了!留活口!”他一把抹净脸上的汤汁,喘着粗气怒吼。
最后一个刺客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狠厉。猛地回手,捡起毒刃捅向自己心窝。
“想死?”旁边侍卫刀背疾如闪电,击飞短刃。反手一拳砸中刺客太阳穴。那刺客直接晕死过去。
打斗声戛然而止。雪地上,三个刺客一死两伤,血迹在白雪上洇开刺目的红梅。那半块令牌和尾带蝎纹的裂魂梭,静静躺在血污与雪泥之间。
郑茗这才冲进门去抱住躲在屏风后的苏平章。
陆安回过头,拂去脸上的酱汁,见二人无恙,咧嘴露出白牙:
“姨娘受惊了,毛贼找死!”他大步上前,用力拔出那枚蝎纹的乌沉梭镖,又拾起那半块令牌,一并递到郑茗面前,声音沉如寒铁:
“您看!东屏阁的‘裂魂梭’,与上次路上行刺的暗器一样。蝎子尾巴翘着呢。还有这个——断茬新鲜,像是刚掰的‘三皇子府’令牌。”
“东屏阁?”郑茗心头剧震。那名字如毒蛇信子舔过记忆,父亲郑云龙含冤而死,幕后黑手张申虽死,东屏阁却阴魂不散?
郑茗拿起令牌仔细端详,这令牌是乌木雕刻,确是三皇子府惯用的木质。但此木并不稀有。若三皇子真要杀人,手下死士岂会带着表明身份的令牌?
“张申死了骨头还能蹦跶?”陆安捏着那枚蝎尾仍在滴血的裂魂梭,声音愤怒。“宋晦这狗贼,连嫁祸的脏招都用上了。”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冲破风雪,苏明远身上酒气逼人,脚步慌乱地冲进小院。他发髻歪斜,脸上酒渍犹在。
他几步冲到郑茗和平章面前,目光扫过两人。
“谁干的?”苏明远转身,目光盯在雪地里那两个活口身上。
“东屏阁余孽,还有这个!”陆安将裂魂梭和那半块令牌拍在苏明远掌心,“人证物证俱全,还想把屎盆子扣三皇子头上。”
苏明远将那断裂的令牌丢在刺客面前:
“陆安,撬开耗子的嘴,找到他们的窝!”
话音未落,苏明远脸上那层平静骤然碎裂。仿佛刚才的杀伐决断只是幻影。他用力揉搓僵硬的肩膀,拨乱额前碎发,眼神迷离,嘴角扯出夸张的笑,声音轻佻浮浪:
他踉跄着踢开脚边碎冰,对着满地狼藉嫌恶挥手。
“扫兴。扫了爷的雅兴!陆安!把这堆腌臜玩意儿丢远点!备马!爷要去清韵阁!找姑娘听曲儿压惊!这破府…憋死人了!”
说完,苏明远不看任何人,不管肩头渗血的陆安,不理受惊的苏平章,脚步跌撞着没入殿梁城风雪弥漫的长街,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活脱脱一个只知寻欢的浪荡子。
风雪扑打着脸,苏明远在僻静暗巷骤然停步,眸中醉意荡然无存,只余森然寒芒。
东屏阁的黑爪已探至茗竹轩,那半块“三皇子府”的令牌更如毒刺…他必须立刻联络暗桩……必须在宋晦搅动风云前,把一切危机,扼杀于襁褓!
与此同时,殿梁城另一角,清韵阁那掩在靡靡笙歌后的狭窄卧房。
花魁沈梦拥着一件半旧的银狐裘,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白皙动人的脸,眼神却空洞地望着窗外翻卷的雪片。
“笃笃…笃笃笃…”
规律的敲门声,两重三轻。
沈梦迅速起身,掠至门边,侧耳倾听片刻,才拉开门栓。
门外空无一人。
一只冻得僵硬的灰褐色信鸽,“咕咚”一声从门楣暗处跌落下来,砸在她脚边松软的地毯上,竟无半点声息。鸽腿上,绑着比小指还细的铜管。
沈梦俯身,解下铜管。她知道这是什么。东屏阁最高等级的“死间信”,信鸽飞完单程即亡,绝无泄密可能。非紧要关头,绝不动用。
她合拢门,背抵住门板。指甲抠开铜管封蜡,倒出里面卷得紧紧的一小卷密纸。
就着妆台摇曳的残烛,纸上的字迹刺入眼帘:
令:归明堂。栖苏府,固宠,察其党,控其嗣。不惜一切,乱其内闱。东屏已启。
落款处,是一个暗褐色蝎子印记。
“栖苏府……?不惜一切……?”沈梦自言自语。
铜管贴在掌心,寒意刺骨,一瞬间仿佛将她拽回了数年前那个同样冰冷的雪夜。
她凭借着填词唱曲的本事,逃脱了青楼皮肉生意的虎口。与老鸨签下“清倌人”的契约,身价银被几个狞笑的东屏阁汉子塞进一个破旧的布袋。
“沈小娘子识趣,”为首那人拍了拍她的脸。
“你弟弟的伤,阁里的好药养着呢。只要你好生办事…喏,瞧瞧?”
一张粗糙的纸被塞到她手里,纸上用炭条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咧嘴笑的小人,旁边写着两个字:阿姐。
弟弟沈云从小爱画画,总说将来要给她画很多漂亮的衣裳……那握画笔的手,本该是干净的。
“我弟弟在哪儿?”她扑上去想抓住那人的衣襟。“嘘…”那人轻松隔开她的手,指了指虚空。“自然是东屏阁的总舵,活儿干得漂亮,人就平安。否则……”他做了个咔嚓的手势,目光扫过纸上的小人。
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她的单衣里,冻得沈梦骨头都在疼。她手里攥着那张画,小弟天真无邪的笑脸和那张青楼的契约上鲜红指印重叠在一起,像烙铁烫在她心上,烙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她攥紧袖中藏着的草蚱蜢,那是弟弟沈云亲手给她编的。
“不惜一切……”密令缠绕在她耳畔。
镜中那张脸,所有属于清倌人沈梦娘的柔媚彻底碎裂。唯余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孤兽被逼至悬崖,退无可退。
她把那画着笑脸的纸藏在匣子最深处,再不敢看一眼。眼前这张密令,是东屏阁再次抛出的隐形锁链,勒紧了她的脖颈,也勒紧了小弟那稚嫩的生命。
她转过身,目光穿透窗棂,望向苏府那片在风雪中矗立的宅邸。那里,将成为她唯一能换取弟弟生路的战场。
风雪撕扯着清韵阁单薄的窗纸。沈梦挺立在窗边暗影里,手中的密令已化作一缕青烟。
她已入局。棋盘之上,胜负未分,生死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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