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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又是四年过去。
十四岁的林仲杏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的才华也愈发耀眼。不仅能背诵大量的典籍,还写得出一手锦绣文章,字迹刚劲洒脱,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位书法大家。
不过,这一切都只能藏在林家深闺之中。
在世人面前,她依旧是那个温婉贤淑、娴静少言的林家小姐,那些经史子集、治国方略什么的,都与她扯不上关系。
这日,林伯风愁眉苦脸地推开了林仲杏的房门。他刚从父亲的书房回来,脸上还带着被训斥后的沮丧。
“妹妹,这次的策论题目太难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父亲要我们写《论漕运利弊与改良》,后天就要交。我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从何下笔。”
林仲杏正倚在窗前看书,闻言放下手中的《水经注》。微微一笑,回答道:“漕运之弊,无非是河道淤塞、漕粮折损、官吏贪腐、运费高昂这几样。二哥哥且坐,我说你记,保管能写出一篇让父亲满意的策论。”
林伯风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纸笔:“妹妹快说,我记着。”
林仲杏抬眼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过了府中院落,越过了重重屋宇,看到了那条纵贯南北的大运河。
徐徐道来:“漕运之弊,根源不在水,而在人。治漕必先治吏,通河道次之。可设漕运稽查司,直属户部,专门负责监督漕运官吏的行为,岁末进行考核,考核优秀者有奖,不合格者严惩。”
“其次,河道淤塞是漕运的一大难题。可招募沿岸百姓参与疏浚,给予合理的工钱,既解决了劳动力问题,又能让百姓受益。同时,在河道关键地段设置水位监测点,及时掌握河道情况,提前做好疏浚准备。”
“再者,漕粮折损严重,多是因为押运官吏中饱私囊、管理不善。可实行漕粮押运责任制,将漕粮的损耗率与押运官吏的绩效挂钩,损耗率低于规定标准的有奖,高于规定标准的则要赔偿。另外,可改进漕船的设计,增加漕船的载重和密封性,减少漕粮在运输过程中的损耗。”
“最后,漕运运费高昂,主要是因为漕运线路过长、中间环节过多。可优化漕运线路,减少不必要的停靠站点。同时,招募商船协运漕粮,给予商船一定的优惠政策,这样既能降低漕运成本,又能提高漕运效率。”
林伯风奋笔疾书,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一边写,一边叹,妹妹的才华真是无人能及,有此妹宛如神助攻。若是妹妹是男子,定能在科举考试中一鸣惊人,光耀林家门楣。
他写完最后一字,放下笔,舒展上身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妹妹,你真是太厉害了!这篇策论写出来,父亲一定不会再训斥我了。”
林仲杏转身望着窗外,没有接话。这样的代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两年前开始,兄长们遇到写不出的文章、答不上的题目,就会来找她帮忙。起初,她还有些犹豫,可看着兄长们恳求的眼神,想着父亲失望的表情,她终究是舍不得。
从最初的羞愧到如今的理所当然,几位兄长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
他们渐渐习惯了依赖妹妹的才华,却从未想过,这份才华对于妹妹而言,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妹妹若是男儿身,定能考他个三元及第。”林伯风由衷地感叹道,语气中满是羡慕。
林仲杏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
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了。父亲说过,母亲说过,族中的亲戚也说过。
可“若是男儿身”这五个字,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将她的抱负与现实隔离开来。
自己的才华再好,又能怎样?
还不是只能隐藏在兄长们的身影之下,通过他们的手,将自己的思想传递出世。
这种感觉,就像鸟儿被关进了笼子,明明生俱来就拥有一双能够翱翔天空的翅膀,却被局限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处碰壁。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她的才华不被世人赞同,她的抱负不被世俗接纳。她只能默默地为兄长们代笔,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绽放自己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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垚哀帝在位第十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漕运危机席卷了整个王朝。
运河多处淤塞,漕粮无法按时抵京,京城的米价一路飞涨。百姓们怨声载道,民心惶惶。
皇帝心急如焚,下诏命翰林院学士献策解困。林耘志作为翰林院的资深学士,自然也接到了圣旨。他回到家后,立刻将三个儿子叫到书房,神色凝重。
“如今漕运危机,朝廷急需良策。三日之内,你们每人交一篇漕运改良策论。若有人的文章能入圣眼,不仅是我林家的荣耀,更是为国解忧。若是写得平平无奇,我在翰林院也颜面扫地。”
林伯松、林伯风、林伯青三人面面相觑,冷汗涔涔。他们平日里读书就不太行,对于漕运这种实务性的问题,更是难以入手,更别说写出能入圣眼的策论。
“父亲,这......这太难了。”林伯青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我连漕运的运作都不太清楚,怎么能写出改良策论呢?”
“废物!”林耘志怒斥道,“读了这么多年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漕运关乎国计民生,你们平日里就该多关注这些实务,而不是只知道读死书!”
三兄弟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反驳。他们心知肚明,父亲说的很对,可他们也实在是没有头绪。
夜深人静时,林仲杏的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三位兄长鱼贯而入,脸上都是恳求之色。“妹妹,这次的策论关系重大,父亲说了,若是我们写不好,他在翰林院也会受牵连。”林伯松低声道,语气中满是焦急,“你就再帮我们一次吧,哥哥们保证是最后一次。”
林仲杏的目光扫过哥哥们,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该再帮他们了。每次帮他们代笔,都像是在提醒自己,她的才华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展现。可看着兄长们无助的眼神,想着父亲焦急的面容,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你们都出去吧,明早来取。”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三人喜出望外,连忙向妹妹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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